在认罪的那一刻,酸枣县令就意识到,看来传闻都是真的。
自打那位秦王殿下救渤海、破契丹,迫使契丹签订城下之盟,又助当今陛下继位大统以来,天下就四处兴起有关他的传说。
圣人言,十五志于学,三十而立。而大唐的秦王殿下,一岁能言,三岁能诗,十岁遍览群书,年未弱冠便已胸有文韬武略。
传闻说,秦王殿下十六从军,曾于万军之中屡救庄宗,单枪匹马破敌阵、擒敌将,而人莫敢与之战。当年庄宗令秦王淇门建军,未及一载,秦王练军大成,士卒莫不以一当十,遂能擒杀逆贼李继韬,为国开疆扩土。
市井传闻,前梁第一将王彦章,号称天下第一将,却在见到秦王后,喟然而叹:若使此子早生二十年,天下有我王彦章何事!因此当年中都一战,王彦章自知必败于秦王之手,遂与其阵前坐饮,而后慷慨赴死。
秦王不仅有武功,而且文略亦属凤毛麟角。他自请出镇幽州,护边击贼时,将卢龙九州治理得井井有条,以至于百姓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那些作乱的土匪山贼,受其感召,纷纷弃恶从善,甘愿为秦王马前卒。
就连那海东盛国渤海,本是将亡之国,其王子大明安就因受了秦王点拨,顿开智慧,回国后整顿社稷,遂能与秦王一道击败契丹。还说契丹皇帝耶律阿保机,在见过秦王后发出与前梁皇帝一样的感叹,说与秦王相比,他的儿子简直猪狗不如!
百姓都言,秦王乃是上天不忍见天下大乱、生民疾苦,由玉皇大帝派遣的天臣下凡,专门辅佐当今陛下重整山河的!因而,秦王有生而知之之能!
——此等传闻,酸枣县令向来不屑信之,而今日经历委实太过离奇,比起秦王是查出了他的罪行,他更愿意相信,秦王就是生而知之之士,是天上星宿下凡!
酸枣县令情愿相信李从璟是神明,滑州节度使徐永辉可不这样认为。
在听闻李从璟方至滑州,未进酸枣县城,就在县城外将一众县官县吏捉拿问罪,并在事后将众官吏罪行公之于众后,正在听歌赏舞的他气得将手中酒杯摔在了舞女身上,不顾舞女浑身是血,他暴跳如雷,掀翻了桌子,大骂酸枣县令无能。
“愚蠢,愚蠢,一群饭桶!”徐永辉咆哮不已,“本帅不是早就告诉过他们,要好生处理流民,谨慎对待秦王吗!?这帮饭桶,竟让秦王一来就看出了破绽!这帮人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
“禀......禀大帅,听说,听说是酸枣主簿被李从璟手下之人策反,出面捅了这个篓子,而且......”来报信的人低着头,唯唯诺诺。
“而且什么?”徐永辉一把揪住他,怒吼道。
被徐永辉喷了一脸唾沫,那人也不敢擦,“而且,主簿还献出了买卖流民的账簿......”
“混账!”徐永辉一把将信使摔倒在地,“直娘贼,老子要杀了这主簿全家,要夷他三族!来人,来人,立刻去,将这主簿全家都杀了,一个都不要留!鸡犬不留!”
“大帅,万万不可!”徐永辉心腹幕僚闻讯赶来,闻言当即色变,连忙相劝,“秦王而今就在酸枣,大帅万万不可轻举妄动,让他抓住把柄啊!”
“放屁!”徐永辉怒不可遏,“此等人渣,不除之,难解我心头之恨!是可忍孰不可忍!哇呀呀,李从璟欺人太甚,太甚!竖子擅动我藩镇官吏,竟然都不知会本帅一声,眼中完全没有本帅,他将本帅置于何地,何地!欺人太甚,太甚!休得劝我,我一定要杀了这狗-娘养的主簿!哇呀呀,直娘贼!”
“大帅息怒,万万息怒!”幕僚苦口婆心,“秦王手握罪证,行事方能如此肆无忌惮!大帅,处置流民的方法,并非只有酸枣一县如此啊!大帅还是速做应对,免得都被秦王查出来才是!否则......否则......”
“否则如何?”徐永辉怒目而视。
幕僚叹息一声,“辖地政乱,未闻有主官安然无恙者。一旦朝廷抓住此事不放,只怕大帅,就不是大帅了!”
“尔敢!”徐永辉怒加上怒,“老子如今地位,都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岂是旁人想拿走便能拿走的!他李嗣源何德何等,当初要不是老子放他的兵马过境,他也能坐上皇位?!没了老子们的支持,他李嗣源算个屁,早就被庄宗杀了全家!”
“大帅,慎言,慎言呐!”幕僚闻言惊慌不已,“秦王可非善茬,他既能以雷霆手段拿下酸枣,焉知不会登堂入室,奔着大帅来?卑职早就听闻,秦王行事向来胆大包天......”
“他敢!”徐永辉道,“你让他动老子试试?看老子敢不敢弄死他!”
“大帅......”
“报!大帅,秦王车驾已至白马县,距城不足四十里!”
幕僚还试图说什么,忽而有人来报,立即叫幕僚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只剩下满脸吃惊,不敢置信。徐永辉也是大感意外,以至于忘了愤怒,“秦王?他到了白马县?”
“是!”
“他怎会到了白马县?”
“这......”
“他不是在酸枣县吗?为何转眼就到了白马县!”
幕僚反应得快些,他立即问来报信之人,“秦王随从多少,可带了车驾?”
“约莫四百来人,未带车驾,不见仪仗,尽皆轻骑!”报信之人道。
幕僚脸色黑了黑,“四百轻骑兵甲皆全?”
“是!”报信之人答道,“轻骑突进,速度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