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杭州城之后，便有不少在城外等着拉客的货车。

杭州毕竟也是江南名城，往来的旅客很多。因此杭州城外经常有为商人们拉货的车夫等着想顺路拉几个人，赚上十几两的路费。看到一个穿着华贵的小公子背着个大行囊走出城门，车夫们顿时眼睛一亮，赶紧簇拥了过去。

“小公子，家里几个人，去哪儿啊？”

“就我一个人，去京城。”欧阳行点了点头，开始盘算着该怎么砍价。

听闻这小公子去京城，车夫们已经散开不少。今儿不巧，只有一辆长胡子老头的车是去京城的。

“小公子，二十两，走不？”闻言老头眼睛一亮，这要是真的，那可是一笔大买卖啊。

欧阳行听到报价，有些满意。

从杭州到京都足有两千里路，按照这价格，平均一百里路才一两银子。赵国是有名的礼仪之邦，在沧州大路上那都是很有名气的。礼仪之邦民风也显得很淳朴，车夫并没有因为欧阳行年纪小便存心占便宜。

但是欧阳行依旧皱了皱眉头：“十两吧。”

砍一半，这是套路。然而车夫闻言立马就笑出来了：“公子，您这价钱给的太不厚道了。十两银子，不够我这马一路上的草料钱呢。”

欧阳行没有再多说，只越过身子朝前走，边走边说道：“我到渡口坐船，舒舒服服免了颠簸，不也才二十两吗？”

看到这小公子一言不合就要走，车夫顿时有些惊讶。这小孩砍价的做派，怎么比自家老婆还要熟路？

“十五两，小公子，实在是不能再少了。”

欧阳行呵呵一笑，像是刚刚喝了奶的婴儿：“好。”

脸上无害的笑容让车夫看着一阵慌神，刚刚还是老气横秋，现在又纯真无邪，这富家公子的脾气，还真跟自家的孩子不一样。

上了车，坐在了货箱上，欧阳行心里十分的舒服。看着从杭州城中飞出来的一直燕子笔直滑上了天空，在蓝天白云之下盘旋着，欧阳行觉得从今儿开始，自己似乎要重新开始一段崭新的人生了。

人生中总有几个最关键的结点，决定了一个人生命的走向。

若是十二岁被家里人送到裁缝店当学徒，那以后便很有可能靠手艺吃饭，要是被送到钱庄当学徒，日后很有可能经商。而要是读书，以后可能是别人府上的幕僚，也可能是地方官员，更有可能是别人家私塾里聘请的先生，选择会多一点。

然而此时欧阳行要去参加科举，便意味着日后要投身官场了。

这个时候，欧阳行不再抱怨师傅把自己送进火坑了，只是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他想起了异国他乡那一座华丽的将军府，想起了将军府中那一株美丽的海棠树，想起了一脸慈爱的姆妈，想起了武器库里明亮的铠甲，想起了演武场上一排排长枪大刀……

没错，他被圆镜先生带回杭州之前，是一个乞丐，可是在当乞丐之前，他也是有家的，而且他的家显赫至极。

“还是忘不了啊。”欧阳行叹了一口气。

往事云烟，想起自己被无故抛弃在赵国京都，他便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当一个文官也挺好。”

自言自语着，像是和旧时的将军府告别，同时也是在积极面对自己崭新的人生。

听到小公子说了这么一句话，车夫回过头来问道：“公子，您是哪家府上的啊？怎么家里让你一个人去京都啊。”

欧阳行摇了摇头：“我就是一个穷书生，当不得公子的称呼。这次去京都，是准备参加科举考试。”

“啊？那这准备的是不是早了点？公子你看着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恐怕还得五六年才能参加考试吧？”车夫有些惊讶的问道。

欧阳行正不知道怎么解释，天空上突然穿过两道人影。

一个女人在前，一个男人在后，倏然便划过天际，往北方而去。

欧阳行抬头看着，有些失神：“哎，真厉害呀。”

“哼，有什么厉害的？公子，你就好好读书，老汉我觉得，读书比那修真强多了。”

赵国是礼仪之乡，京都更是文化之都，赵国人最引以自豪的便是邻国那些刻苦的读书人只有在赵国考取了举人，才好意思说自己是举人。否则都得加上自己国家的前缀，魏国举人、秦国举人等等都远比不上赵国的举人受人尊敬。

“您是个好人，我会好好读书的。”欧阳行淡淡说道。

科举大考在九月金秋，距离现在还有三四个月。所以欧阳行也不着急，一路慢慢消磨，到了通州直隶的时候，便已经是六月份了。

看到通州，欧阳行眼睛一亮：“可算是到了，赶紧进客栈，这天也太热了，我得洗个澡去。”

……

通州旁边的沙丘上，一群穿的破破烂烂的乞丐正伏在沙丘之后看着驿路上缓缓驶来的这辆马车。

看到欧阳行锦缎长袍敞开了胸口，漏出嫩嫩的皮肤，头发上乌金冠宝玉簪斜斜耷拉在一边，有点关不住满头被汗水浸渍的油亮头发。而欧阳行手上则拎着一块三寸大小的玉佩当作扇子扇风，这些乞丐们眼睛一亮。

“哪来的暴发户，竟然拿玉佩当扇子，不知道还以为石崇王恺来了呢。”一个乞丐把嘴里的狗尾巴草一吐，拍了拍正盖着梧桐叶子睡觉的大当家：“刁哥，来货了。”

那刁哥一手扒拉开硕大的梧桐叶子后，起身看了一下：“弄什么呢？忘了咱们三不劫的政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