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们在胡说八道。”
忽明忽暗的炉火映在赵瑗脸上,衬得肤色愈发莹白。她一面说着,一面漫不经心地用小银签拨了拨炉火,又夹了几块霜炭进去。火舌忽的窜了一下,又渐渐平息下来。
侍女一杯一杯地温着酒,连大气也不敢喘出声。
“锡在低温下是渐渐崩碎的,哪能像传说中的这么神呢……”赵瑗轻轻笑出声来,眼中渐渐染上了一抹奇异的神采,“不过,金人倒是败得很干净,我喜欢这个结果。”
她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字句却有些残忍。
炉火渐渐小了,酒也烫得差不多。侍女恭谨地朝室内众人屈膝万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还顺手掩上了房门。
赵瑗从左到右扫视了一圈,语调中透着几分慵懒的沙哑:“诸位以为呢?”
室内统共围坐了一二三四五六七……七个人。
一个是宗泽,身兼西军与京营的最高统帅,精神矍铄,看不出丝毫老态来。
一个是李纲,大宋的枢密院副使……不,现在已经是正使了。
一个是姚平仲,在黄河一带抗击了整整三年的大将。
一个是吴玠,新近上任的汴州团练副使,十足的青年才俊,意气风发。
一个是吴璘,吴玠亲弟。
一个是种沂……好吧,这位俊秀少年已经在赵瑗右手边静坐了整整半晚。不说话,也不走动,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望着火光出神。
最后一个,才是临时被拉来凑数的柔福帝姬殿下。
身为大宋最高级别军事会议中临时被拉来凑数的一员,赵瑗表示非常荣幸。如果当下的气氛不要这么僵持、这么奇怪的话,她会觉得更加荣幸的。
“咳咳。”宗泽轻轻咳嗽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种沂抬起头,看向德高望重的宗老将军;目光掠过帝姬侧脸的一瞬间,薄唇微微抿起,泄露了一丝苦闷的情绪。
赵瑗眼尖,偏头冲种沂微微一笑,安抚的意味甚浓。
“咳咳。”
德高望重的宗老将军继续咳嗽了第二声,重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从身侧的铜盘中取出一份卷着的布帛,在炭火旁缓缓展开,上面细致地描绘了燕云十六州的山川风貌。
“这是根据郦道元的《水经注》,配以所绘制的燕云全貌。”宗泽说着,用一支细细的炭笔,在地图上勾勒了两个圈,“如今燕州与涿州,已经是宋军的囊中之物。可你们瞧瞧,周围的十四个州,依旧有金人驻守着,随时可能反扑燕、涿二州。”
“错了。”赵瑗摇摇头,又在地图上勾勒了两个圈,“所有使用‘那批盔甲’的金兵,必须全军覆没。老将军,咱们手中已经握了三个州。最后一个易州,本就是宋人的地盘。”
宗泽有些意外:“帝姬这般有把握?”
赵瑗“唔”了一声:“足有十成把握。”
周围响起了粗重的喘.气声,和上次在涿州,京营那群狼崽子们听见燕京城破的消息,是同一个反应。三个州,再加上可以成犄角之势的易州,或许还可以再加上……
“朔州已是西军的囊中之物。”种沂望着忽明忽暗的火光,有些出神地说道,“祖父曾经说过,大宋应该有自己的马场、自己的铁骑。所以,在西军抄道袭击燕州之时,族兄已率人夜袭朔州诸府。诸位可还记得么?燕京城破当日,金帝曾经下令,诸州回援。”他停了片刻,有意无意地看了一下宗泽,才继续说道,“西军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宗泽眼中骤然放出奇异的神采:“有几成把握?”
“……只有八成。”种沂的声音忽然低了几分,神情也有些挫败。
“唔,八成。”宗泽捻着苍白的须,指头在燕云地图上缓缓划过了一圈又一圈。室内静的出奇,唯有炭火燃烧时偶尔的噼啪声。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地图上移开了目光,转头看向赵瑗:
“帝姬以为呢?”
自从赵瑗设计拿下燕云之后,这位成名已久的老将军,已经不知不觉地将她当成了同僚。
赵瑗轻声开口:“不如,我们将两位官家接回燕京可好?”
一语惊了四座。
所有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向她,目光中夹杂了震惊、彷徨、喜悦……以及不可名状的悲愤之意。徽宗、钦宗二帝被俘,终究是一件让宋人难过到极点的事情。不论这两位皇帝品性如何,他们终究是整个天下的象征。
“康王那里……”李纲刚刚起了个头,又被宗泽狠狠一瞪,硬生生将话头刹住了。明明两位都是须发皆白的老者,却偏偏有着不输于青年人的剑拔弩张。李纲用力吸了一口气,在宗泽的目光压迫下转过头,询问赵瑗:“帝姬以为呢?”
……不要每个人都把问题抛到我身上。
……我压力很大的好不好。
赵瑗默默腹诽了两句,口中却说道:“眼下有两件要紧的事。一是迎还二位官家,二是拿下整个燕云。这一点,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齐齐摇头。
“那么,为什么不把二位官家,接到燕云来呢?”赵瑗刻意放柔了语调,“有二位官家在,燕云十六州的民心,才更容易聚拢不是么?况且李相公方才也说了,康王……”
她有意无意地将话留了一半,剩下的由众人去猜。
宗泽脸色接连变换了好几回,最终又瞪了李纲一眼,缓缓点了一下头。
李纲莫名其妙地望了宗泽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