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道路果然崎岖不平,而且夜黑路难行,好在众女兵都是走惯了山路的人,五十余人一个跟一个的走在狭窄的山道上,但脚下却丝毫不慢。
月隐星稀之间,只觉得身后清军的火把离得越来越远,半个时辰之后便再也见不到火光了。下得岭来,眼前果然出现大片的水塘,原来这条小路乃是洞井铺几户村农走出来的近路,方便照顾这边的水塘。
到了水塘边便没了路径,众女兵只得下到齐腰深的水塘中淌过去。这水塘边上满是稻田,塘中的荷莲已败,趟入水中惊起塘中的鱼儿在众女兵腿间乱窜,众女只觉得甚是滑痒,娇声笑个不停,原本浓烈的血腥杀意被冲淡了不少。
好不容易过了水塘,在塘坝子边上和胡大妹、谭绍光等人会合,众人往前赶去,在一处村落和胡九妹、谢满妹等人会合。问了领路的百姓才知道,此处名唤井塘村,离长沙城不过四、五里路了。
一夜厮杀又赶了许多山路,众人都很疲累,洪宣娇命随军的拯危女官救治伤号,又命众人烧水煮食,饱食一顿后稍事休息。一战下来,女兵和童子兵伤亡了百余人,铜炮、喷铳尽皆丢失,红药、铅子所剩无几,再遇上清军,火枪就形同烧火棍子了。
几声悲凉的哭声从伤号群中传来,洪宣娇安排完诸事之后,循声快步赶去,分开一众女兵,却见三名女兵因伤势过重,失血而死,在一旁照料的女兵皆是掩面哭泣不止。
洪宣娇眼眶一红,忍不住也落下泪来,这些女兵虽然不甚相熟,但生前的音容笑貌却老是出现在自己脑海中,心头好像堵了什么东西似的,不上不下难受至极。不知是谁忽然念了起来:“真道岂与世道相同,能救人灵,享福无穷,智者踊跃,接之为福,愚者省悟,天堂路通,天父鸿慈,广大无边,不惜太子,遗降凡间,捐命代赎,吾侪罪孽,人知悔改,魂得升天。”一篇祷告文念来,跟着念叨的女兵越来越多,洪宣娇也不自觉的跟着念了起来,女兵们娇柔清亮的声音在夜空下回荡着,月光洒下,人人身上一层晶莹的光晕,彷如都沐浴在圣光恩泽之中一般。
“姊妹们都不用哭,逝去的兄弟姐妹们是上天堂去了。”胡九妹轻柔的声音飘了过来,洪宣娇和众女兵回头望时,只见胡九妹款步而来,她虽然脸上在笑,但秀美的脸庞上却还是挂着晶莹的泪珠。
她的话提醒了洪宣娇,天国法度,有人去世是宜欢不宜哭的,当下洪宣娇站起身来,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强笑道:“是啊,咱们国号叫太平天国,天国二字当分开来说,天即指天堂永乐之福,系善人肉身死后,其灵魂享受之真福也,若悔改罪恶,领受洗礼之水,洗洁自身,并领神风之德,则可以入神国,享永远安乐之福,为天国殉道的兄弟姐妹们死后是去了天堂享乐,大家宜欢不宜哭的。”
众女兵皆是蓦然无言,片刻后才纷纷勉强笑了起来,胡九妹上前道:“大家收拾心情,找些床被布头来为三位姐妹裹身吧。”洪宣娇知道太平天国的丧葬和传统丧葬也是不同的,他们禁用棺木,凡有丧葬以锦被绸皱包埋便是。
当下众女兵向村中农户卖来几床薄被,将三个女兵尸体洗净裹好,洪宣娇、胡九妹等人以汤水代替礼茶敬告上帝后,便将战死女兵埋入土中,“……捐命代赎,吾侪罪孽。人知悔改,魂得升天……”女兵们轻轻的念诵着祷文,娇柔悠扬的声音,随风飘扬而去,远近皆闻,但笑容似乎是那么的僵直和苍白。洪宣娇看在眼里,苦在心中,只觉得太平天国这丧葬之法也太不近人情,人死宜欢不宜哭,是问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姐妹死去,谁又能笑得出来呢?所以大家的笑容都甚是难看和诡异。
饱食一顿之后,太平军就在井塘村歇宿,直到天色大明,洪宣娇才号令全军整军准备启程接着往长沙而去。
就在众女兵、童子兵正在整队的时候,村外放哨的谭绍光带着几名童子兵疾奔而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急道:“西、西王娘,村东头有大批清军朝这边来了,看旗号还是邓绍良邓妖头!”
洪宣娇和胡九妹等女将对望一眼,一众女将纷纷拔出兵刃道:“西王娘,和清妖拼了吧。”“对,为死去的姐妹兄弟们报仇!”
胡九妹捋了捋秀发上前道:“西王娘,这井塘村只有村东和村西两条路进村,南北皆是塘坝子,不如我们守住东西两边的道路,村中屋舍、栅篱皆可为我所用,我们不妨就在村中据守,再差人手偷过北面塘坝子,道长沙城中报信,请西王提大军来救。”
洪宣娇重重的点点头道:“此策甚好,陈丕成!你带几个童子兵从北面的塘坝子出村去,赶往长沙城报信!其余兄弟姐妹们,咱们据村而守,等待援兵!”
胡九妹、谢满妹当即带了一半人马赶往西面村子路口把守去了,众人都是依令而行,唯独陈丕成皱眉道:“西王娘,你差谭绍光去报信吧,我留下来厮杀,不能老让我躲着清妖啊。”
洪宣娇一愣,她心里的确有意让陈丕成远离危险,她不知道自己的命令会不会带来蝴蝶效应,一不小心把这位未来的天国名将害死了,那可就不好了。但她心中所想却不能和陈丕成说,当下板起脸道:“陈丕成,大敌当前要听我号令!我让你去哪就去哪!快点走!全军安危系于你一身,一定要把消息带到西王之处!”
陈丕成只得怏怏的应了,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