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
仿佛回到那个潮湿的莲藕丰收的季节,温软的湿泥里,翻涌的泥浪从脚踝舐到大腿根,它们湿滑绵密的往你的皱褶处攀爬。
你似乎不是置身事中,你恨不能从这身体里跳出来,趴在床边,仔细的观看。
他驱动着扬起波浪一般的起伏。
似曾相识的一幕,万里之外,再退回二十年,掌灯结彩的老屋里,堂前披红挂彩的新娘。
修长的喜称缓缓探进盖头,轻轻一挑,挑出了今生今生永相随那张面孔。如同现在,你腿间,那跃跃欲试的。
只是,它没有颤动。
它那么骄傲的,玩味的思索着,要在什么时候挑开。
你努力平歇着,手里紧紧拽住,就像那时候揣在兜里拽紧糖果的小小手,安静的靠在大人腿边,在人群的喧声中,火红的盖头落地,张大着嘴等待着从里面发出呼声。
红色落尽,那声久远的欢呼响起,而此刻,它仿佛是穿越而来的遥远声音。
不同于那时靠在大人肩膀上恬然的梦乡,他坚硬的骨骼顶着你的脸颊,你感受到了成长至今最大的疼痛——就像被人从中间劈开。
而你嘴里那声关于撕裂的痛楚,就像是从二十年前那张圆的嘴里贯穿而来。
它穿越重洋,穿过你的童年期、青春期。
穿进这道门、这扇窗、这间屋,从此刻躺着的你嘴里呼出来。
你的眼角、嘴角也像被挑开,细密的伤口感受着这一切。
眼眶里止不住的热流涌出,你觉得自己像是躺在钝斧下的竹篾,正被使劲的砍,使劲的破,每一刀都连皮带血的剐下来一大块,每一次刀刃的落点都不同,无一例外的是,每一下都把你捶得更碎,捶出了完整的毛细血管、痛觉神经,这些撞击直接形成疼痛毫无损耗的在你身体里传导。
你将头深深的埋进枕头形成的夹缝里,你害怕他看见你此时扭曲的模样,你还要他的配合,很多次配合,直到将你蜕变。
而在这镜子面前,你极力平复着,不允许自己再呈现出任何关于痛楚。
眼前m波浪一样涌动的头发,他似乎没有注意到你的几乎绷断的关节。
你感于他的投入,你明白,这具身体被浸染得太久。
你松出一只手,插进他的头发,头顶的吊灯离他很近,光线穿过你的手指照出刺目的红。
这如同分娩的过程,你在痛苦中涅槃,在异国他乡崭新的土地上即将出生一个全新的你。
远一点,再远一点,你手指的轮廓在灯光中涣散,那涣散的光仿佛来自每个从姆妈膝上醒来的午眠。
在那个漏雨的屋檐,姆妈总是靠墙坐着,手里的小刀沿着牡蛎闭合处缓缓的探进,皱缩的手腕上,那只翠玉镯子下青黑的脉忽的一顶。手里那块紧闭的蚌现出一道肉粉色的缝,在刀面的翻动下,就那么一撬,开合处轻微的断裂的破响,一汪水被破口吐出。
就像现在,一万公里外,你被擒住的,也是这么一撬。
那时候空气里的气味和现在很像。
一样是白汪汪含混着泡泡的水,一样是咸腥的味道。
镜子前,你微微的张开,那不久前刚有一组基因流出的地方,你望着它,确实与贝类无异。
☆、黑(三)
你去到她城市的那天正好是农历的大年三十。
临出发前,你将画过的所有画儿都缩小印成贴纸粘在行李箱上。
这是你的前二十二年,你的生活,单一得一个二十四寸的行李箱就能贴下。
毛拖鞋、线帽、加绒裤、雪地鞋,这是在你生长的,南方那个温暖的小城一年到头也用不上的东西。
你开始隔三差五的收到包裹,然后一件一件的将它们搬回家,透水、晒干。
临出发的前一天,你完成了,你几乎是为自己攒出了一场旅行。
你从那团雾霾中抽出身,屈指可数的四天三夜,你忙不迭的钻进了千里之外的另一团雾霾。
你只在机场短暂的停留,寻不着她,便一头扎进山里。
这是一座有着动物名字的山,合家团圆的日子更少有人来。屋子已经提前定好,地方靠着山门,屋主已经在你抵达的前一天坐上返家的火车。
一栋三层楼的独栋,进门是水泥浇筑的楼梯,每上一层开一处小窗,窗外是深绿的山。
一楼是被一圈半人高围墙圈起来的院子,二楼主屋是屋主的茶堂,东面小屋挂着块帘子,里面是囤成堆的日耗品。
房间在三楼,刚踩上去地板就吱吱呀呀的响起来,你看见屋子门缝露出一张信纸的角,轻轻的抽出来,上门是房东的留言:靠你照顾自己了,过年好。
你将信纸折起来揣进兜里,打开门,房间还算大。
靠墙的是一张老木床,整间屋的窗户开在床对面的墙上,白麻窗帘不遮光,望出去有点儿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