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没去宫里,宫里出了事那是他编来骗将军的,他不得不这么做。他故意在皇宫外头绕了一圈,确定四周无人跟踪,才策马往蒲川的院子去了。
蒲川正和梁顾昭对坐入定,一棵老梧桐在院中投下巨大的浓荫。羲和无所事事地躺在梧桐树枝上,轻轻哼着上古的歌谣。
丞相敲门,羲和听见了,往下面看看,下面两人正入定,半点反应没有。羲和不耐烦地吐了一口气,翻身下来去开门,正想抱怨两句,见外头站着丞相,吓得连忙不吭声了。
“相爷您怎么来了,这边坐。”羲和笑嘻嘻地招呼丞相,笑得有点假。一边哈着腰给丞相送茶来,丞相侧目看了他几眼,皱了皱眉头。
丞相没喝茶,看着树下对坐的两人,问:“他们还有多久?”
“快了,香快燃完了。”羲和指指桌上一个香炉子,里面点着三炷香。
丞相嗯了一声,又问:“柴公子的刀法怎么样了奇行之术可还利索?”
羲和不知丞相为什么这么多问题,但他没多想,丞相问啥他就说啥,实诚的很。丞相心里高兴,果然神仙不同于凡人,至少心思比凡人干净。
这边两人正说着,三炷香已经燃完了,香烟消散的一刹那,蒲川和梁顾昭同时睁开了眼睛。梁顾昭的面色有些苍白,嘴唇略有颤抖。蒲川调理好气息,起身去扶梁顾昭。
“梁老爷,许久不见,别来无恙?”丞相拨袖而前,朝着梁顾昭拱手,语气缅怀,似是他乡遇故知。
梁顾昭的语气不太顺,显然是体内武功消耗太大,他有些受不住了。
“多谢相爷挂念,梁某身子骨硬着呢,估摸着还能再活三十年!”梁顾昭开怀地笑着,与丞相寒暄过两句,便假借喝酒的由头下去了。
丞相没挽留,侧身看他大步离开了,这才把视线放在了蒲川身上。蒲川见丞相看他,忙退开一步,拱手行礼。
“不必。”丞相扶起他,“本官还要叫你一声恩公,自是不必多礼。”
蒲川有些不好意思,羲和拖着他下去换了一身衣裳,才静神抖擞地站在了丞相面前。丞相夸他少年英才,搞得蒲川谦虚也不是,不谦虚也不是。
“相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蒲川问,他把羲和刀搁在一旁的刀架上,旁边摆着绣球花。
丞相关上窗,遮去屋外的阳光,语气沉静:“今晚开始刺杀。”
“今晚?”蒲川退开一步,羲和也是一惊,“会不会太仓促?”
“等不了了,再不下手人就走了。必须要让你哥马上回北疆去,帝都不是他该待的地方。”丞相手有些抖,掩饰地摸了摸嘴唇。
蒲川上前一步,语气激烈:“这不可能!我的刀法远不够格,如何能保证刺杀成功?!”
“没让你把人杀死!”丞相回斥,“万事开头难,有了一点星火,就能烧光整个平原。柴公子,你就是那星火。”
“不现实。”
“如果我们什么也不做,现实就会赶在我们的前头。”丞相攥紧了衣袖,“你只管刺杀,后面的事你不用管。到时候会有军队进来,你趁乱逃掉就行。”
“军队”蒲川皱紧了眉头,在圈椅里坐下来,烦躁地耙了耙头发。
丞相一扣手指,把手里的茶杯捏出了一条裂缝,说:“皇帝手下的兵。皇帝鼻子灵,这几日在皇宫周围增加了兵力,近水楼台先得月,出了事自然是他们先顶着。”
蒲川盯着丞相,绷紧了唇线,一言不发。羲和靠在窗边,烦乱地敲着手指,屋里静得可怕。
“柴公子,天地不仁,圣人不仁,天下从来都不在皇家手中。”丞相把茶杯放在柴蒲川手中,“一丈夫兮一丈夫,千生志气是宏图。你的父母,也一定希望你能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丞相拍拍蒲川的肩膀,曳着袖子推门出去了。蒲川沉默,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忽地,那茶杯喀喇一声全部碎裂了。
夜里,蒲川扣好自己夜行衣的腰带,把自己那些家底全都翻出来。有些是他前几日专程去铺子上买来的,羲和什么武器都会耍,手把手地教他,蒲川甚是佩服。
“你以前是个什么神仙”蒲川问。
羲和在他背后帮他绑上长刀,含糊了两句,说:“忘记了,我就是一把刀,没什么品阶的。”
蒲川不太相信,但他无暇多问。羲和站在门边系好自己的护臂,不忘提醒:“见状不对就叫我,喊我名字就行。见好就收,别伤筋动骨的。这些丹药带上,受伤了吃一颗,吊命。”
一瓶药丢到蒲川怀里,蒲川看看,把瓶子塞进怀里:“你说点好话会死?”
“你别死就行。”羲和嘁一声,化作刀灵藏进了羲和刀中,“一路顺风。”
“神仙保佑。”蒲川最后看了一眼镜子,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旧纪》载:......是年八月三十一夜,异族王乌罕那提氏率三百人众回,自穗安南门至平山北门,共三十七里。长街簇立,花灯叠翠,碧瓦飞甍。帝立于台,临表赠赋,乌罕那提氏甚喜之,以二匹白豹相赠。行至城中,忽有黑衣刺客,遮脸面,背长刀,自旁酒楼出。手握约半臂长钢刃,身形腾挪数次,只觉寒芒如雪,随行部众皆已毙命矣。乌罕那提氏大惊,奈何避之不及,伤及手臂,削去一二头发耳。少顷,闻行刺事生,城中数处火起,异族军冲入宫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