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无绝居高临下,被身周那一团灯烛与珠宝的华光簇着,坐在最尊贵的位子俯瞰着下面。十三舵主往当中跪下行礼,其随从排列两侧,深深俯首。这是最重的礼节,没想到他跟着云长流一同受了。
红袍护法忽然间又想起旧事,禁不住心内涌起几分惆怅。他当年还觉着,这辈子都没机会在宴会上坐上位了,却是没想到阴差阳错做上了这尊贵的四方护法,竟坐在了与教主并肩的位置……
待正式开宴之后,无数精美菜肴如流水般添上来,宴席上觥筹交错,下头舞女乐师纷纷献技,这风光靓丽至极。
关无绝却心不在焉,起初他还能帮云长流挡挡酒,再应付应付诸位分舵主唇枪舌剑的试探。后来等这群人终于消停了开始吃饭,他就闲下来无聊了。
关无绝总是个不肯叫自己无聊的性子。就见忽然之间,红袍护法毫无征兆地抬手一指下头某人,偏过头去悄声对云长流道:
“教主,您可否替属下杀了这人?”
闲着没事突然就要杀人,倒也有几分护法的素来作风。
许是习惯了,如此骇人之语,丝毫没能撼动云长流面上的淡漠。
教主只是顺从地转头看过去,护法指的那是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不是舵主,看衣饰是个护卫统领……他并不认识。
云长流便问:“为何?”
又问:“这是什么人,姓甚名谁?”
“……”关无绝沉默了会儿,艰难地回忆道,“似乎……姓李?”
云长流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半晌又问:“有何罪名?”
关无绝心虚地瞄了教主一眼,“……无甚罪名。”
云长流轻笑了一下,抬手点了点护法,“无凭无据就要杀一个分舵来使,真是把你惯得。”
关无绝忙连连笑着说不敢,又饮了一盏酒。
他眼神忽而暗了暗。
……疼痛早就不记得了,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他早就遭受过更多更痛的苦难,现在想想,当年疯了似的要亲手杀人的举动,都显得幼稚可笑起来。
只有屈辱,那被按在冰冷的地板上,撕了衣裳吮血的屈辱。虽然昔日不死不休的仇恨已经淡去,可到底还是无法轻易忘却。
就像一道深深的伤口,结了痂,也并不再疼,但是依旧横在肌肤上。偶尔起了风把袖子一掀,就能看见它。
或许是盯着李头领看了好几次,对方也终于回头,大着胆子望了一眼护法。
两人眼神交汇的一瞬间,关无绝清晰地看见李头领疑惑地皱起了眉宇。
关无绝心里刷地凉了半截,浑身都绷紧起来了,暗道:糟了,莫不是他还认得我?
他本以为,当时自己年纪很小,如今一晃十多年过去,不应该被认出来才是。可转念一想,当时长流少主为了自己杀了他家舵主,想必李头领也对此印象深刻。如今教主仍是与他这般亲密,这人还说不定真会误打误撞地联想出什么!
----不行,那还得想办法灭口。
关无绝杀心骤起,正暗自思量着如何下手才能彻底断了这个祸患,忽然前头有阴影把他一笼。
云长流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冷冷淡淡的,“怎么不吃东西”
关无绝抬头一惊,不禁懊丧自己怎么走神成这样,教主方才离席了又回来,他都没发现,“属下不敢。”
云长流又在他身边坐下,握着他的手,一本正经道:“本座虽乐得纵着你,护法也该知道守规矩。”
关无绝听语气就知道教主根本没有责怪的意思,便也假正经道:“是是是,无绝谢教主教诲……”
云长流也不顾众目睽睽之下,抬手给他夹了一筷子菜,“不许怄气,吃些。”
息风城内的诸位早就见怪不怪,倒是下头那群分舵主被教主护法这又是拉手又是夹菜的给唬的一愣一愣的,顿时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莫非教主和护法,果真是传言中的那样?
----看来教主和护法,果真是传言中的那样!
正这时,忽然养心殿外哗然作响。
一群面色森然的烛火卫并刑堂数名掌刑者从养心殿门外拥入,均是腰配兵刃,杀气腾腾!
丝竹骤停,众人齐齐变色。就见为首的烛火卫将手中信堂与刑堂的两张大令一展开始高声地念:
“淮城分舵来使李贺!现有十二条大罪在此:
其一,于某年某月虐打教众廿余名致死,属滥杀无道;其二,于某年某月挪用公款数额几几,属公饱私囊;其三,于某年某月私议诽谤教主,属不敬渎上;其四……”
“……由上,逆贼李贺身犯十二条大罪,证据确凿,罪无可恕!教主有令,今日就地斩杀,四方护法代为行刑!”
作者有话要说: 教主:(假正经)把你惯坏了,乱杀人怎么可以。
(暗搓搓离席叫信堂刑堂把死罪搞下来)
教主:(假正经)你该守规矩,乱杀人绝对不可以。
(若无其事地给想杀人的关护法递刀)
护法:(哭笑不得)您这是玩的哪门子的口是心非小情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