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云长流有些疑惑地抬起手,指着身前,“你在胡说什么?”
那里分明是一片荒凉,稀稀落落地生长几株矮小的乱树,灰暗山石色泽苍凉。
可教主却摇了摇头,嗓音淡漠地道:“不是在这里么。桃林。”
“……”
温枫张了张嘴,眼前一黑。
仿佛当头被浇了刺骨的冷水,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结了冰。
云长流很认真,完全不像是开玩笑。他又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折下一截树枝。
教主眼神温柔,抚摸着那生着尖刺的断枝,手指都划出了血,还轻轻地感慨,“……你看,桃花开得多好。”
“教……教主……”
这本该是十分可笑的场景,可温枫却笑不出来。近侍已经快晕过去了,他脸色青白,浑身哆嗦,崩溃道,“您别这样,求您、求求您……您别吓温枫……”
云长流并不理会温枫,他继续扶着树,脚步虚浮地走。温枫踉踉跄跄地在后面跟,发着抖哽咽道,“教主……教主我们回去吧……都是温枫的错,求您别这样了,护法会心疼的啊教主……”
却没想到,云长流又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一段路,低声道:“这不是到了么?”
“您说什……”
温枫不敢相信,可当他下意识抬头,却惊诧得瞠目结舌。
……真的到了。
他那个连下山都能从南边迷路到北边的教主,居然真的……真的……在苍莽无边的神烈山中,在毫无任何路标的情况下,准确地走到了十年前的旧地。
穿过冷硬的山石,掠过盘亘的藤蔓,就在廖廖树影的尽头,视线豁然开朗,的确是那一间木屋。
却,已经不是记忆中的那间木屋了。
那屋子已被昔年一把火烧得焦黑丑陋,又经了这么多年风吹雨打,木板都腐烂了,被虫蚁啃噬得坑坑洼洼。屋顶陷下去了一半,生了草的房梁摇摇欲坠,随时都要彻底坍塌。
没有屋檐上的桃花芬芳,也没有屋檐下的少年。
远远看去,这哪里是能住人的屋子。
分明是深山之中的一处烂木废墟而已。
“天啊……”
温枫心头如遭锤击,他腿一软,茫茫然跪坐在地上。
云长流却走上前去,便有几只被惊扰的小虫簌簌从木板裂开的缝隙里逃走。
他表情并无波澜,神色却无比柔和,仿佛眼前立着的还是那间精致秀丽的屋子,而不是一堆焦烂的木头。
大片湿滑的青苔攀上了木屋的阶前,而疯长的杂草已经要把门槛都淹没。云长流站在屋前,脚下踩着长草,侧耳贴上那已经很难称之为门的东西,似想听一听里头那故人的声响。
这个时辰,倘若昔年岁月未逝,阿苦该是在做早饭的,炉子上还会煎着药。
可惜,没有什么声音传来。
云长流眼神略黯。消瘦的手指屈起,犹豫了一下,开始轻叩枯朽的木门。
一下,两下,三下。
无人应答。
“阿苦,开开门?”
再叩。
一下,两下,三下。
无人应答。
云长流没有丝毫的不耐。教主忽而垂眸含笑,“山与氵夕”眉宇间的清冷霜雪倏尔融成柔柔春露,“你看……我没忘了这条路。”
他摩挲着木门,轻轻地叹息:“我一步……都没有走错……”
温枫头皮发麻,目光绝望,“教,教主……”
他泪如雨下,哽声呢喃,“教主……护法已经……”
云长流疑惑:“无绝?怎么不给我开门。”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推门,“我进来了。”
温枫猛地闭上了眼。
这木屋,从外头看已经烂成这样,里面自然更加不堪,也更不会有教主想见的人……他不敢看云长流望见屋内时的表情。
木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门开了。
屋内一片黑暗,与云长流苍白的脸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
十年的春秋过去,纷纷往事都积成了前尘。
放眼望去,满目萧然。木屋之内到处都积着厚厚的灰。外头的风灌进来,就扬起一片尘土。
里头的家具都烂透了,零零落落挂着三四张蛛网。烧焦的墙壁上木条剥落,而地板早就腐朽蛀虫,大片硬土裸露出来,昏暗中还有蚂蚁乱爬。
云长流扶着门站在那里,一身雪白衣袍,与这破烂木屋格格不入。
他似乎微微有些怔忡。
过了许久,才张开失了血色的薄唇:
“无绝,怎么不理我……”
温枫悚然。
云长流径直走入木屋之中,掀袍坐下。
外头的几束光亮自他背后投入木屋内,教主神色平静,双眸凝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对着并不存在的什么人开口问道:“到底怎么了,为何不说话?”
屋外的温枫面如死灰,颓然瘫倒在了地上。
疯了,疯了,教主他真的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