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非同小可,左铎安排驻扎,燕宸便在营中研究战略。这一仗一定要万无一失,一定要取得胜利。看着地图上的标记,他心中了然----这一仗结束,凯旋而归,也算是汉人的福气了。
他不禁想起梁玄靓,这人送他离开的时候万般叮嘱,一定要回到他的身边。那语气之中不带半点虚言,这一次他是真心实意。
……也不知道,他的眼睛怎么样了,回去之后,能不能看清我的样子。
唉,多少年了,纠缠了多少年,误会了多少年,或许是自己太过苛刻,把心扉紧闭。遇上梁玄靓这么个人也是倒霉,老是心存疑虑,反而是错过了太多。
回去之后,就坦然面对一切吧。不当官职,在帝京郊外寻一处山水,带着妻儿隐居。梁玄靓一定会生气,不过无事,他又不是要离他而去。自己还是不愿离开故土,皇宫可以时常偷偷去看看。不过要是梁玄靓定会沉不住气,搞不好三天两头往他这里跑,他便要调笑一下,说梁玄靓孩子心气。
梁玄靓是个好皇帝,百姓们安居乐业,他也在战场上完成一生荣耀,这就够了。
“大哥!”
左铎进来,燕宸见他面露急色,便问:“怎么了?”
“派去满城的斥候打探到消息,阿跌舍尔要带兵亲征。”
“正好,我与他终究一战,这次绝对饶不了他。”燕宸笑了,说:“这件事把你急成这样?”
“啊,不,不是……”左铎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解释。他纠结万分,最后咬牙,把手中的信交给燕宸。
燕宸茫然,接过信。这是左铎的夫人给他写的家书,上面无非是一些嘘寒问暖的话。燕宸更加困惑了,鹤年好生生地给他看这看嘛?可信种最后几句话,却让燕宸如当头棒喝,晴天霹雳。
【陛下遇刺,所幸无事。刺客自言是燕将军所派,众臣上书恳请陛下处死燕宸。陛下决断,火烧将军府,燕氏妻儿,无一生还。】
燕氏妻儿……无一生还?!!
燕柔……还有绥儿……难道傲英也?
“我本不想告诉你,可毕竟是大哥你的事情,欺你瞒你,我实在做不到。”
燕宸看过信后,面上大惊,可现在他却是面无表情地坐在案前,一言不发。左铎不知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见燕宸如此,就有些后悔。“大哥,陛下也是被逼。他肯定不相信是你要杀他,但是又无法堵住众人的口,才只能出此下策。陛下是为了保你,你……你……”左铎叹了口气,“你若是悲伤,便哭出来吧。”
“……有什么好悲伤的。”燕宸出声,“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我。况且亲人离世,被人欺辱,我也不是没经历过,有什么好悲伤的。”
“大哥……”
“战场之上,容不得情分。”燕宸看向左铎,“三日后,攻打满城,你去准备吧。”
“这……好。”不知如何劝解,左铎只能应下离开,此时还是让大哥一个人平静一下吧。
待左铎走后,燕宸却是咳出一口血来----亲人被大火活活烧死,骨肉分离,他怎能不悲,怎能不怒!
到底,他与梁玄靓就算是心意相通,也抵不过命运捉弄。天地不容,生死相逼。他想守护的人因他而死,追随他的人却被梁玄靓所杀。他怎的就忘了自己与梁玄靓本就是水火不容的,生不能相守,死不能相伴。
口中的血腥抵不过心中的苦涩,燕宸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帝王家的人,谈什么真心实意,不过是冠冕堂皇地掩饰,企图显得自己多么深情。到底还是抵不过悠悠众口,抵不过帝王的威严。
罢了,死了也好,至少不用再饱受人世凄苦。绥儿……孩子,你是幸运的,得以从燕氏皇族的悲剧中逃离,而父亲,能做到的只有结束这场悲剧。
不住地咳嗽,燕宸扶着桌案站起来。他拿出行囊,里面放着飞燕短刀和悔莫及的解药。自从梁玄靓将飞燕短刀再次送给他,他就一直带在身边。此刻看到,却是难堪----这东西,本来就是梁玄靓赏给他这个前朝余孽的。
到底是自己致使了如今的局面。若是十岁那年的中秋宴他没有遇到梁玄靓,没有在清湖边上贪玩,射瞎了他的眼睛,或许他们就会少很多纠葛。那么梁玄靓杀自己也会果断,自己对他也不会起恻隐之心。他们便不会爱恨纠缠这么多年,最终害死了这么多人,自己也被伤的体无完肤,失了初心。
初心……我只剩下初心了。
闭上眼,燕宸平复了一下心情。他又睁开眼,看到那悔莫及的解药----这解药得每十天吃一粒,吃过百天便可解去悔莫及的毒。所以当初梁玄靓千叮咛万嘱咐他,一定要记得吃药。
今天是最后一粒。
燕宸拿起那瓷瓶,苦笑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是该结束了,他想。
这一生起起伏伏,分分合合,到底有个归宿。儿时立志还百姓平安盛世,他便不能食言。
“大哥,你这是……”左铎本以为燕宸心中悲伤,不想去打扰燕宸,便决定自己去部署战兵。谁知燕宸却是气势高昂,丝毫没有沉寂的气氛,不仅坚持亲自布兵,还与将士们夜饮畅谈。左铎想他可能是想以此排遣,燕宸却笑着说军人要有军人的气魄,他要亲自和阿跌舍尔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