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就叫累,讲一遍我没听懂,就要发火。她这么没毅力又没耐心,我真怀疑她屡屡吹嘘的,当年那个青楼才女身份,是怎么得来的。后来有一次她喝醉了,我终于明白了,那是因为她当年有动力,就如她敲着碗唱的,“学好诗词曲呀,我吊个金龟婿……”。
我那时那么小,她不愿意教,我也乐得不学,反正我也没她当年那份宏图壮志,每天有吃有玩就很开心了,至于吃的玩的好不好,倒不怎么介意,所以也就没什么动力了。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混了下去,当时,我和她都没想过,我要有一天出去了,那时可怎么办?
事实证明,人还是不能太短视,等我第一天到宗学上课的时候,看到同龄人拿的课本,我就傻了,当时恨不得把老妈从坟墓里揪出来,好好问问她,你怎么可以这么养儿子?现在叫我怎么混!
可是,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我就这样,开始享受每日吃小灶的优厚待遇。
我是野惯了的,开始的时候,一天突然多出好几个时辰要读书写字,真是很不适应。于是,便想出种种花招逃课,什么装病了,装受伤了。只是,逃得多了,难免会露馅儿,被他逮到,他不会训人,顶多劝诫几句,不过,被逮到的次数多了,连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也就死了心,踏踏实实留下来吃小灶了。
我最是能苦中作乐,既然觉得读书写字有些无聊,每次补课时,便常给自己找点儿乐子。
比如说,故意装作对一处始终不懂,看看卢先生到底讲几遍才会起急,这种试验我做过六次,每次都因我的耐心告罄而失败。最后一次,我下决心一定要坚持到底,可是,在他以第一遍时的温和口吻,用第十种方式,回答我第十遍的时候,我终于放弃了,实验失败和被人当白痴,我最终选择了前者。
还有一阵,我最喜欢猜,今天来送点心的姐姐,会是哪位。是菊幽、兰影、蝶韵、……、还是哪位不认识的新姐姐。卢先生虽然不是那种让人一见倾心的美男子,但绝佳的气质,也很能吸引姑娘们的芳心,更何况,这位温雅君子,还是个难得一见的痴情之人,这就更让人动心了。据说,他与发妻成亲之后,一直恩爱非常,两人常常并肩同游,诗词唱和,成为士林美谈。可惜,恩爱夫妻不到头,不过三年,他妻子病亡。此后,他一直拒绝再娶,便是侍妾也不曾纳过一个。宫中的姐姐们暗中谈起他,都是赞不绝口,更有几个大胆的,等他来宗学讲课的时候,偷偷来看他。卢妃宫中的那几个,最是幸运,因为我老被他留下来,她们正可借着给我送点心的机会,光明正大来看他,然后赖着不走。所以,那段时间,我真是饱了口福,终于觉得,每天留下补课也是个不错的活儿。
可惜,当我刚刚开始适应这种生活,并从中找到了乐趣的时候,他高升了,不再为我们上课。
人啊,就是犯贱,天天见的时候烦,见不着了又会想。
每天的小灶没了,多出很多时间可以去玩,我应该高兴,可是,我只高兴了没两天,心里就开始空落落地,仿佛缺了什么。直到有一天,他来探望姑母卢妃,我又见到了他,竟一下开心得不得了,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成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了。
我早已习惯了他每日的陪伴,习惯了他不急不徐的讲解,习惯了他手把手纠正我写字的姿势,习惯了他无论听到我什么稀奇愚蠢的问题,都能心平气和,一本正经地解释。我想,我真的是想他了,他应该也是吧?因为,那天他的笑容格外外温和。
本来我非常确信这一点,几天后去找安信,还特别得意洋洋地说给他听,结果却被他嗤之以鼻。他的原话是这样的,“什么笑容格外多,你见过他不笑的时候吗,他见谁不是挂上一副笑面谱,还是标准规格的。至于温柔的眼神,你眼花吧?能从他眼睛里看出情绪,你再修炼十年都不够。”现在我相信安信是对的,但当时我可是极力反驳,还拿出他送我的书当作佐证。
书是他专门带给我的,那时他说,虽然不能再教我,但若有什么疑问,仍可问他,书是他常读的,上面有他的批注,或许对我有些帮助。然后,那几本书就成了我的宝贝,他的批注仔细看过很多遍,最后都背了下来,再没什么可做的,就开始临摹他的字。
后来,他每月都会入宫,总会带一些新书,我也会精心挑选一些能够显示我深度的问题来问他,或是拿别的书中或别人的新颖观点和他交流。因为我准备充分,他又是从不吝惜赞扬的,每次见面,我总能博得他几句褒奖,又可以向安信吹嘘了。
原来要我学和我要学还真是不一样。那阵子,我的课业突飞猛进,特别是我的字,连父皇都夸是进步神速。这时又是安信,当我觉得我的字已尽得先生神韵时,满怀信心拿我的字和卢衡的书给他看,问他能不能看出区别,他说,“还好,区别不大啊。”我大喜,追问还有什么不同,他说,“没什么不同,也就像粉丝和鱼翅的不同了。”我大受打击,从此对书法的兴趣大减。
不管怎样,在他的帮助和激励下,我终于从一个半文盲跨入了小知识分子的行列,终于能背几句之乎者唬唬小太监,划拉两首歪诗哄哄大姑娘了,所以,当时真的对他感激莫名,对每月一次的见面更加期待了。我的生活从吃睡玩,变成吃睡玩学,完全自愿并且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