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说话,只是背对著背,唯能感觉到的是对方在自己的身後。
结婚前日,新娘是不许见新郎的,晶晶回去了娘家待嫁。
村里有个习俗,结婚前夜新床得让男方的兄弟们压压床,讨个吉利。原本这事儿要由小叔家的堂弟帮忙,结果阿江却毛遂自荐,当天就住在了石头的屋子里。
屋子到处挂著红布条,豔红的双喜贴在每扇门上,那样阴魂不散。
他们一起安安静静吃了饭,消消食,到了晚上,石头在另一个房间翻了翻身,想到阿江就在这道墙後,他怎麽也睡不著。
最後,石头翻出了一张毯子──天气已经转凉,他们这里不比南方,到了晚上吹起冷风,阿江要是冻著可就遭了哩。
他抱著那张毯子,站在房门外,不出声也不敲门,傻乎乎得像座石雕。
阿江似是与傻小子心有灵犀,石头没傻站多久,房门就开了。
“小石头。”
阿江的声音有些嘶哑,微微上扬的语气让人感觉到语气中隐含的喜悦。
这麽晚了,阿江还没睡,好像早就知道石头会来找他。
石头垂了垂眼,他越来越不敢看阿江的脸,他终於知道自己在怕什麽──他怕他会後悔,但是他已经答应了晶晶,要当孩子的爸爸。
“晚上,会有点冷……”青年扬了扬被子,声音含含糊糊。
阿江没有接过被子,他侧了侧身,让出了一条路。
新房里已经摆好了红烛蜡台,床头还有石榴和红枣。给阿江的席子还卷著,石头过去,把席子给展开来,铺在红彤彤的床垫上,他铺得认真又仔细,连一点皱褶都没有。慢慢地,阿江的气息越来越近,就跟刚才的阿江一样,石头好像早就知道,阿江会来抱住他。
那双手圈住在石头的腰上,紧得叫人挣脱不开。男人的呼吸有些急、有些粗重,温热的空气吹在石头的颈项上,让他微微颤栗。
镜子里是他们的倒影,究竟是从什麽时候开始,仅仅是相拥,都能让他们红了眼眶。
阿江的手越箍越紧,他深深吸气,哑声说:“小石头,你只要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开心?”
如果,你不开心,你不愿意,不管他们会面临什麽,或者又会伤害到谁,他都会不顾一切,带走他的小石头。
青年沈默了很久,久得好像过了百年、千年……他已经不记得,过去的每一个百年,每一世,身後的男人都曾经那麽用力地抱著他。
自私和残忍是这麽容易办到的事情,傻子却做不到。
他不懂,他不是没有想到自己,他却知道,就像大风天里吹落的,掉在泥沙中,就算再怎麽可惜,却也已经晚了。
他哑声说,很晚了,睡吧。
一如在过去的许多个夜晚,阿江哄他的那样。
阿江还是放开了,但是在石头走出门前,却又拉住他的手臂。
我一个人睡不著,一起睡吧。
阿江真奇怪,这麽大了,一个人还不能睡。石头扬扬嘴角,露出了小小的酒涡。
嗯。
红色的床,他们占据了左边和右边,平躺著,看著同一个天花板。
阿江说:小石头,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石头点点头,他喜欢听阿江讲故事,就像少年时的那样子。原来过去那麽美好。
阿江的声音轻轻地响了起来,他说了一个石头从来没有听过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江里住著一只鬼……
石头最怕鬼故事了,但是这个故事一点也不恐怖。
石头越来越困,阿江的声音在他的耳边。渐渐地,他感觉有人从後面抱著他,他坠进了阿江的世界里,不知不觉,这麽多年了,他安稳地合上眼……
鞭炮声划破天际,村子的婚礼还守著古礼,新娘车来了,新郎过去,打开车门,挽著红礼服的新娘出来,喜娘打著红色的伞,掌声嬉笑声和鞭炮声混杂在一起,没有人看见新郎的手在微颤著。
高堂是新郎家的叔婶,旁边的两座是村里的长辈和领导,蒋副长坐在高堂下方的第一个位置,他也在笑,似乎比谁都还要高兴。
等一双新人入堂,司仪唱:一拜天地──
石头忽然愣住。
『上香──』
『二上香──』
『三上香──』
新郎动也不动,司仪刻意轻咳了咳,石头却回过头,愣愣地看向了座位上的阿江。
阿江的笑容不知在什麽时候已经褪了下去,在以欢笑声作为背景之下,他目中掩饰的沈痛是如此突兀。
一个画面,撞进了石头的思海之中。
月下红烛,绣球两端牵著一双人,满堂里坐著陌生却又让他觉得温暖的面孔,他们脸上的笑容如此地真心实意……
你记得麽?你想起了麽?
一千年前,你与我也曾许过天地,也曾一齐拜过堂……
最後,新娘悄悄拉了拉新郎的手,终於把他带回了现实。石头狼狈地收回了目光,他麻木地跟著新娘的动作,终於完成了这一场婚礼。
酒宴上,阿江的兴致有些过份的高昂,就像是刻意做出来的欢喜一样。他帮石头挡了不少酒,喝得面颊通红,连秘书都忍不住拉住他,不让他再喝下去。
晚上,喜房里,红蜡烛垂著泪。
石头爬上了床,占著边边的一角,侧著身子躺下。晶晶已经换上了睡袍,她摘下了耳环和手镯,回头好笑地看著石头缩在墙角。
她垂垂眼眸,吹灭了灯,也跟著上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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