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去世时,小子年纪尚小,又高烧了一次,过往的一切已经全然记不得了。”
德宣帝慢慢踱了几步,“这么说你还有理了?”
林如浅不答话,也不看他。
“你可知朕千里迢迢的召你来,是为了什么?”德宣帝看着瘦削的他,心情稍稍缓和了一点,“你也不必跪着了,玉福,给他椅子。”
林如浅本来就不习惯古代人经常跪的习惯,听德宣帝这么说,谢了恩就坐下,还是垂着头。就算德宣帝什么都不说,他也不敢掉以轻心,更不敢用眼睛去看他,山长一直都说,他长着一双像极了他母亲的眼睛。
“小子不知。”
“好个不知。你就没有偷偷猜想过?你的那位老狐狸山长就没有同你说过什么?”德宣帝淡淡笑了一下,重新躺下,“她是个极为聪慧的女子,却没想到生一个儿子下来,居然是这样的蠢笨。”
林如浅不介意别人说自己蠢,随便他们说,他就当做没有听见一样。德宣帝也是如此对待。
“小子愚笨,朽木之才。”
德宣帝喜欢林如浅的母亲,求之不得,寤寐思之,终于佳人逝去,只剩下独子一名。这也是德宣帝最近才知道的事情,本来心里有个念想,感情也慢慢的淡了的,可是忽然听说林如浅的年纪,这才又有了心思召他来。
“罢了罢了,你且过来,我好好看看你。”
林如浅顿了一下,往前几步,站在德宣帝的面前。
德宣帝把手放在他的发顶上,“……你这孩子,可叫人心里可气又可疼。山中日子如何?可有人欺负你?怎么都十四了,个子还没有长呢?”
这话说的有些不得当,林如浅知道是什么原因,虽然心里面膈应,还是装作乖巧木讷的样子。
德宣帝一叹,“你母亲也逝世了八年了吧?她最是喜欢孩子了,你有事她亲生骨肉,若是她还在,你也不必过这么多年的孤苦日子,怕是像平常孩子一样开开心心的。你可还记得你的生辰?”
“九月九日辰时。”这是山长告诉他的。似乎姨娘把他的生辰八字都告诉了山长,每年这个日子,都会好好的做一顿吃的,简简单单,就靖峰、山长、夫子和他,偶尔还有赵朦松。
“辰时,辰时……很好,辰时是容易起雾的时刻。据说龙能腾云驾雾,大雾之中才会‘神龙见尾不见首’。如此,龙才会在辰时的雾中‘出现’。龙和辰时相联系,便有了‘辰龙’。”德宣帝笑了一声,“九九天道,你这个生辰若是没有作假,顶顶的帝王之相啊!”
林如浅不信这个,说:“若是一个人出生的时辰便能决定这个人的未来,也就没有那么多的十年寒窗了。”
“哈哈,你这孩子倒是有些意思。”德宣帝忽然眯起了眼睛,“你老实告诉朕,你想要过当皇帝吗?”
德宣帝已经确定无疑这是自己遗留在民间的孩子,不管是孩子的母亲,还是孩子的学识胆量性格,都让他非常的满意,至少比自己在皇宫里面养大的那几个孩子要好的太多太多。
让他做一个皇帝,也不是什么让人为难的事情。总有人需要继承他的位置,不是吗?
林如浅楞了一下,德宣帝为什么会这么问?怕他和其他的皇子争这个皇位?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山长明说了,他的父亲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便是之前的林家老爷,那位“狠心”将他送上山来的大人。
不管德宣帝怎么误会,血统毕竟在那里。
而且,林如浅并不想坐到那么高的位置。高处不胜寒,他的性格或许能做一个合格的权臣,却不能做一个合格的帝王。他缺少帝王应该有的决断之心。
“不,从未想过。”
“……那可就太可惜了。”德宣帝也不知道是真的觉得可惜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撤开身子,冷笑了一下,“那你想做什么?连皇帝竟也不想做。”
林如浅皱紧了眉头。
“既然如此,你就做一个皇子侍读罢了。看看那些天之骄子们是怎么为了这个位置争来争去的,看着他们是怎么骨肉相残六亲不认的。你再来告诉朕,你到底愿不愿意。”
皇子侍读……倒不算是一个好的职业。
他曾经看过一句话,叫做“伴的了身,读不了心”。伴读这两个字,对于皇子来说,是他们的第一个手下,也是未来非常有力的心腹。可惜了,命毕竟是捏在别人的手里面。伴读最容易就是作为一次性消耗品折损在别的皇子手上。
而且,林如浅背后并没有任何的势力,怕是没有哪个皇子愿意将他收下吧?
世人所知,德宣帝一共五子六女,除去早殇的二皇子之外,剩下已故皇后说出的太子、德妃所出的三皇子、静嫔所出的四皇子,杨妃所出的五皇子,几位皇子年纪相差并不大,皆是少年模样。
只是他们各自有母家势力帮扶着,根本不需要自己这个半吊子侍读。
林如浅把话摊开了说:“几位皇子龙章凤姿,小子不过寥寥,怕是不能入了各位皇子的眼,还望皇上收回成命。”
“你不愿意和皇子打交道,或者说,你更愿意做一个纯臣?”德宣帝耷拉着眼睛,“这可不行,纯臣不是那么容易做的,等朕驾崩之后,你又能依附与谁?到时候,新皇帝可没有朕这么好说话。”
林如浅哽了一下,他居然直接说自己死,古代皇帝不是最忌讳这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