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后院,小沙弥走在前面笑容可掬:“前些日子金老爷听了高僧说法后,捐了一座佛像安放万安寺内,可把方丈乐坏了。”
他许是话多,开口便停不下来,萧玉山不语,他望着金少言冷得浑身发抖,眉头一皱,轻声问道:“很冷吗?”
金少言的声音都带着颤抖:“冷。”他嘴唇苍白,毫无血色,萧玉山心中吃惊,少爷怎如此受不了寒?连忙一把抱住金少言,略有迟疑,便往后院奔去,小沙弥见萧玉山轻功如此了得,当下瞪大了眼睛:“好俊的轻功。”
待得他赶到,萧玉山已生起了火,金少言被冻得有些迷糊,早已无心看雪,感受到火的温暖,当下往前一探,那样子像是要扑入火中。
萧玉山看他可怜,将自己唯一的一件大衣脱下,盖在他身上:“再过一下便暖了。”
金少言恢复了不少,自责道:“都怪我,本来答应带山哥来看雪,却躲在此处烤火。”他当真气恼,他特地选了雪最大也最密的今日,却唯独忽略了也是最寒,一出金府他就感到脚底冰凉脖子僵硬,待得上了寺,已是控制不住发抖起来。
萧玉山笑道:“这一路上来,雪已看得够多了。”
他瞥见小沙弥还立在门口,朝他笑道:“有劳小师父了。”
小沙弥还想说些什么,但又不敢,只好走过去,轻轻拉扯萧玉山的衣角:“大哥哥,你等下能不能到旁边的房间里来找我?”
萧玉山一愣。
小沙弥满脸的激动:“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大哥哥说。”
一旁的金少言笑道:“莫非你是山哥的私生子?”他说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萧玉山用力敲了一下他的额头:“难不成是我和你生的?”
小沙弥一脸错愕。
金少言呵呵干笑一阵:“山哥如此开不得玩笑。”
萧玉山道:“玉山此生只与少爷一人同床共枕过,若非我两所生,实难解释。”
他倒是较真起来,金少言苦笑着摇着头:“你莫非还在介意我去你房中与你同睡之事?”
萧玉山神色黯然:“玉山是下人,少爷乃金贵之躯。”
小沙弥已有些听不懂了,他觉得再待下去会有些尴尬,便悄悄退了出去,到了门外又担心大哥哥不会来找他,急得在门口来回踱步。
柴火烧得正旺,整个房间也都温暖了起来。
金少言将身上萧玉山的大衣脱下,叹了口气,想替他穿上,却被萧玉山拒绝了:“玉山自己来。”
有些失落地伸出手去,金少言看着面前旺盛的火光,他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
“少爷!”他听见管家的惊呼。
“图儿!”是他娘亲的哭泣。
“快,生火!”是他父亲的焦躁。
那一年的冬日,也下了场好大的雪。
“那一年刻真冷啊。”他心中叹了口气,却又在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推开门,看见小沙弥正坐在床上诵经。
萧玉山道:“小师父让我来何事?”
小沙弥见萧玉山,马上停了功课,跳下床来:“方才我见大哥哥的轻功了得,便想让大哥哥教我一手。”
萧玉山露出了微笑,他走过去摸了摸小沙弥圆嘟嘟的脸蛋:“想学轻功?”
“是,想!”
“我只有一个要求。”
小沙弥点着小小的脑袋:“便是一万个要求,我也能做到。”
萧玉山道:“我这里有一封信,你拿去五破岭交给一个叫做文天祥的人。”他掏出一封信来,交到小沙弥手中:“等你回来,我便教你轻功。”
“如此简单?”小沙弥不敢相信,五破岭据此并不远,来回不到三日,念及三日后他便可学武功,兴奋得大呼起来,萧玉山按住了他:“此事只得你一人知道。”
小沙弥懂得的,他用力点着头,就好像点头就能学到萧玉山的轻功。
这时小沙弥的房门被人推开,金少言那张俊美的脸现了出来:“山哥,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萧玉山捏了捏小沙弥的脸:“大哥哥要走了。”
小沙弥略有不舍:“大哥哥再见。”
“方才那小和尚跟你说了什么?”回府的路上,金少言掀开马车的幕布,问正在赶马车的萧玉山。
萧玉山道:“他说少爷实在英俊,想做你媳妇。”
金少言差点没从车里跳出来:“你怎么说?”
“我说试试看。”
念及方才小沙弥的神情,金少言哭着一张脸:“山哥不带你这样玩弄我的。”
萧玉山长笑一声,马鞭用力一抽,快马加鞭,金少言险些没站稳,从车内飞出,萧玉山道:“少爷,我们去郊外看看,兴许还能碰到二少爷及何小姐呢。”
金少言本来怕寒,有些怯意,萧玉山有意如此,多少激起了他儿时的童趣,便将披风脱下,从车里钻出,抢过萧玉山手中马鞭:“山哥你驾马太慢,便让我露一手你瞧瞧。”
想是蒙古男儿天生便有驾驭牛马的能力,马儿出奇的听话。
金少言快马扬鞭,不无得意:“山哥你服不服?”马车跑得极快,留下金少言爽朗的笑声在冬日的漫天雪花中,驱散了那令人厌恶的寒冷。
这对寒冷的恐惧,伴随了他整整六年。
六年前。
当管家在厚厚的冰雪之中发现他时,他已失去了意识。
待得再次醒来,娘亲抱着他,已是泪流满面。
“是何人将你埋在雪中的?”
“我自己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