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忘了吧
n城的火车站几年前在一场大火中被彻底毁坏,政府盖了简易的火车站,冬天漏风夏天漏税雨的,几乎成了n城市政建设的一个笑柄。去年,新的火车站终于建立起来了,完全现代的化的,极其气派。
新火车站建设以后,以诚这是第一次来,可是他完全没有心情去注意四周的一切。
他要找一个人。
但是,这里是这样的巨大,他可是看见自己的身影模模糊糊地投在光洁的地面上,异常地孤独,形单力薄。
那么多的候车室,那么多的人,行色匆匆,表情木然,与他擦肩而过,他不小心撞到别人,别人也不小心撞到他,彼此都没有时间与心境说一声抱歉。
以诚找过了一间又一间候车室,在一行一行的坐椅子间穿行,目光掠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没有,没有。
其实心里是清楚的,他们说,千越是早上走的,现在,已是晚上八点了。
越越,多半是离开了吧。
也不知他去了哪里,在哪一列火车上,那车,一定行驶在陌生的城市里,千越会坐在窗边吧。他从小就这样,坐什么车都喜欢坐在靠窗处,看着外面摇曳而过的风景。
以诚想,如果我对广播站广播找人,请播音员说:沈千越先生,沈千越先生,第十候车室有人等你,请听到广播后速去见他。请听到广播后速去见他。他舍不得你,他放不开你。
以诚想,越越听到后,会不会在门口出现,他会不会皱着眉头笑,然后说,喂,是以诚,大庭广众的,你干什么呀!
以诚想,自己还真是迟钝得可以,完全没有察觉千越前一天晚上有什么异常。他记得千越平静如水的眼睛,淡淡的笑容,埋头吃他做的饺子,吃完了把碗一推,对他叫,是以诚,洗碗。然后在厨房里跟他粘乎,叫他好娘子。刚刚睡下不久,就又爬起来,到外间拿了什么,又钻回被窝,身上带着夜里空气里的凉气。原来他拿来了花生酱,在黑暗里希希索索地吃,还问,是以诚,你要不要?然后,他带着浓郁花生香气的嘴唇贴上来,只一下就离开了,他说,就这么多了,不能给你啦,我自己也不多啦,多乎哉,不多也。
他是,还是有些预感的吧,以诚想。早上起来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就那么舍不得走,不想去公司。千越说,快去挣钱去。以诚想起那一刻自己抱住千越说,跟我一起去。千越说,我自己也有活儿。以诚说,带上电脑到我那儿去做吧,越越,今天就想看着你。
之后,家里就打来了电话。说是母亲的病犯了。
母亲低血压的毛病好多年了,药吃了不少,总也没有什么效果,严重的时候,曾经起不来床。
以诚匆匆赶回家。
兄姐都在,母亲躺在床上,似睡非睡的,脸色极不好。
以诚与哥哥姐姐带母亲去了医院,医生给开了药,母亲一定要以诚陪着他。以诚握了她的手,坐在床边,要她安安心心地睡。
以诚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医生说母亲的情形并不严重。
以诚是爱母亲的,极爱她的。
他总是想起小时候,母亲在自家的土灶上给他做好吃的,年青的母亲很漂亮,甜蜜的眉眼,在掀开锅盖时蒸腾出的热气里,温柔极了。他记得夏天,他们住的小平房在大雨里进了水,一直淹没了床角,他与姐姐坐在床上,看着母亲与哥哥用簸箕把水一点一点地舀出去。那时父亲所在的厂子还没有倒闭,父亲在上班,母亲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屋子有一个角落有一点点漏雨,母亲在忙碌的间隙还回过头来对他们笑,拿了井水菝过的香瓜递给他。
他还记得过年的时候,母亲给全家人都做了新的棉衣,但是大家都不知道,她把最新最软的棉花都絮在了以诚的棉衣里,厚厚地,让以诚穿得象个吹饱了气的皮球,那新棉花原本是父亲特地买给她让她做件新丝棉袄的,那一年,是她四十岁的生日。以城还记得,有一次,与母亲一起去亲戚家送结婚的贺礼,也是个大冬天,母子俩在城南七里街那迷宫似的小巷里迷了路,母亲把东西用绳子拴了挂在肩膀上,牵着他找啊找啊。以诚累得很,可是,他从小就懂事,他不说累,他只问,妈妈,你喜不喜欢我啊?你是不是最喜欢我?母亲说,当然了,你是妈妈的老儿子,我最喜欢你,最喜欢。
以诚当然爱妈妈,长到这么大,从未变过,他只是,把他的爱又给了一个他同样爱着的人,他想跟他过一辈子的人。
看母亲睡稳了,以诚起身,小声地跟姐姐说,想出去一趟。
姐姐问,去哪儿?
以诚语塞,他怎么跟她说,他想回去看看千越,他心里老是不自在,象是有什么事。
姐姐刚要说话,哥哥也过来了。
背开了父亲,哥哥说,“以兰,我们也不要再跟他遮掩了,实话告诉你吧,你回去也找不找沈千越了。他走了,他答应了我们的。他今天早上的火车。我们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如今你丢得下丢不得都得丢了他。”
以诚的脸刷地变了颜色。
他们把千越赶走了么?他想。越越能去哪儿?他有哪里可以去?他去到哪里都会又是一个人了。
他们赶走了他。他们想要自己恢复所谓正常的生活,但是没有了越越,他哪里还有正常的日子,好的日子,他真正想过的日子?
以诚冲出家门,冲回自己的小屋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