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迪其实冤枉了田炳贵。
田炳贵一早上班,刚刚坐定,就接到一个电话,是丽湖市劳动局局长薛富贵打来的,两人在省委党校学习时颇为投缘,后来就成了朋友。
薛富贵打电话来也没别的事,就是告诉田炳贵临山县劳动局重新上报的就业安置人数大大降低,这让市劳动局很为难,一是已经输入电脑的数据很难修改,二是按照临山县劳动局重新上报的数据必然会影响到年终对临山县政府的考核。薛富贵和田炳贵是老朋友,所以打电话知会一声。
按照工作程序,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劳动局上报数据事先应当报送主管县长过目审核,吴迪也是出于疏忽,以为只是修正数据,就直接让罗光耀报到了市局。这倒还不成什么大问题,市劳动局发现问题后,可以直接和吴迪沟通,偏偏薛富贵不和吴迪沟通,直接就电话告诉了田炳贵——这就让人寻味了。
田炳贵是什么人?也是官场中一路搏杀过来的,他知道官场之中没真朋友。
田炳贵绝没有要拿吴迪开刀的意思,通过水泥厂一事,田炳贵知道吴迪身后有孙道山撑着,孙道山是官场上的老油子了,居然会站在初来乍到的吴迪一边,可见吴迪背后还有更深的背景。田炳贵这么一分析,打定主意不和吴迪计较,但还是觉得有必要和吴迪谈谈,让她注意一下工作的方式方法,顺便让吴迪明白他田炳贵是你吴迪的朋友而不是对手。
吴迪一进田炳贵办公室,田炳贵就很热情地让吴迪落座,还亲自泡了杯茶给吴迪。吴迪心里纳闷,田炳贵这是什么套路?先礼后兵?
“田县长,您找我有事?”吴迪捋了捋额前的刘海,谦恭地问道,田炳贵再怎么说也是她的直接领导。
“小张,没事!就是想找你聊聊,你来临山也有几天了,整出了大动静,一把火烧出了组织和政府的威信,对你的工作我是基本上肯定的。”田炳贵缓缓地说道,吴迪心里更纳闷,听孙道山说县委常委会上田炳贵一开始是反对严惩的,这应该是他的本意,这会儿怎么像是在表扬?
“田县长,谢谢您的肯定。我工作经验不足,在问题的处理上不够老道,不怎么讲究工作的方式方法,如果给您添了麻烦,还请领导批评指正。”吴迪索性把田炳贵在常委会上的那番意见说了出来,先发制人,看看田炳贵怎么应对。
田炳贵微微一笑,吴迪的话印证了他的分析,吴迪固然靠上了孙道山,便挥了挥手宽宏地说道:“小张,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年轻人现在的缺点有时恰好是我们这个年纪的稀缺的优点。刚才,我接到市局薛局长的电话,说是我们县局就今年以来的就业安置数重新上报,而且数量大大减少,这对今年全面超额完成市里下达的就业指标数大大不利,我想就这事听听你的想法。”
田炳贵的说法极其婉转,吴迪却觉得田炳贵这么说定有深意,忙答道:“田县长,我去劳动局工作之后,对以往几年我县的劳动就业安置研究了一下,发现安置的数量远远超过了实际就业数。这就造成了恶性循环,市里看我们每年超额完成指标,就每年不断地给县里增加指标数。临山不是工业县,甚至连农业县都算不上,怎么可能完成得了这么多就业指标,凭作假?我只不过是想拨乱反正而已。”
吴迪的话里显然充满了敌意,以往向市里报送的数据都是田炳贵审阅过的,拨乱反正的说法岂不是在暗指田炳贵工作作风浮夸?
吴迪没想到田炳贵对她的话不以为杵,反而作出一副沉思状。田炳贵思索了一会,随即说道:“小张,就按你现在报上去的数据办,市局那边我来解释,大不了今年市里对临山政府的年终考核降低等级。”
吴迪没想到自己的一时之举会影响到县府的年终考核,这将关系到县府方方面面人员的切身利益,首当其冲的就是田炳贵本人,这让吴迪更加看不懂田炳贵了。
而且,更让吴迪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在吴迪临走前,田炳贵很歉意地对吴迪说:“小张,你来临山工作的这段时间,我这个做领导的没照顾好你,我跟机管局打过招呼了,你派人去把车子和房子的手续去办了。”
是敌是友?吴迪在回局里的路上还不停地揣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