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
霍钊艰难道:“手、下、败、将。”
秦洵遽然咽气,落得个死不瞑目的下场。
手掌犹如血洗,霍钊晃动不堪,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所剩无几的翊麾军一直呼喊“侯爷”,风声,苍鹰嚎叫,耳畔的喧嚣冲击着他的耳膜。
残存的螭那军挥刀奔袭,他的血还未流尽,便借着秦洵的剑,耗干气血最后使一次定北惊风。电光火石间,漫天金沙爆出片片金光,数十蛮夷精兵原地炸开,一齐去见了阎罗。
霍钊胸膛暴突,脊骨被震断,已要淌干一身热血。
恍然间,他听见一句声嘶力竭的“父亲”,似乎是霍临风在喊他。
一队人马从外面冲来,奔入山坳处,被这一方肝髓流野的情形镇住,霍临风几乎跌下马背,红着眼睛朝霍钊急急地狂奔。
“——父亲!”
霍临风颤抖着双手,将霍钊倒下的身躯接住:“爹,爹……”
霍钊根本说不出话了,眼底的风霜悄然褪去,漫上一股柔情,他动一动薄唇,发不出声音,看唇形分辨说的是——碧城。
“爹……”霍临风低唤,“爹,爹!”
两眼轻阖,霍钊已无生息。
将士们呼号撼天,纷纷跪倒在沙石之上,霍临风默着,眼眶掉落一滴热泪。他来迟了,为何不快些?为何不再快些?!
他的父亲胜了,死了。
霍临风抱着霍钊,木然道:“送侯爷回营。”
烈日正当空,照着最后这一截归程。
定北侯霍钊,一生征伐于大漠,俯仰无愧于天地,功在社稷千秋。今率三千翊麾军,剿蛮夷精兵八千余人,战死罗谒山下。
名将未及见白头,苍鹰远去,一声哀啼。
第92章
容落云掀帘进屋:“夫人。”
白氏抬头看来,露出淡淡的笑容:“回来了,黄昏日暮,还想着差人去唤你。”她招一招手,叫孩童似的,“虽然太平一些,可是临风不在城中,我也不放心你独自在外面。”
霍临风率兵去了漠上,走得急,未曾回家知会一声,白氏既然知道,想必是张唯仁来报过信。容落云搬着小凳坐到绣架旁,挨着白氏,问:“夫人,你都晓得了?”
白氏点点头:“侯爷最是骁勇,竟攻到罗谒山去,那地方……”
容落云不免好奇,凝眸竖耳仔细地听着,白氏扭脸看他,讲述道:“临风十七那年初次挂帅,大胜后杀至罗谒山后的突厥城池,屠城了。”
那件事曾听霍临风说过,是一场残酷的噩梦,容落云沉默片刻,望一眼窗外的天,不知为何感觉今日的黄昏格外靡艳。
红透了,真像浸染了血。
容落云收回目光,垂眸去瞧面前的绣架,架上绷着一块玄色的锦缎,布面泛着光,上头的刺绣已颇具形态。针脚细密如发,他忍不住伸手摸摸,问:“夫人,这是麒麟吗?”
白氏回道:“没错,麒麟是瑞兽,有长寿之意。”此物是给霍钊新裁的披风,一针一线缝制半个月,就差这只麒麟了。
太阳西斜得厉害,昏沉沉的,容落云说:“仔细伤眼睛,我去点灯。”
他取了引火奴将房中的纱灯点燃,还擎着一支烛台搁到绣架旁,亮得如白昼。白氏低头笑着,喜欢容落云的体贴,随口说道:“府里都是抱月点灯,这阵子乱,她倒清闲了。”
抱月?容落云坐回凳上,一双大眼睛直愣愣地瞧着白氏,他记得,抱月是白氏中意的丫鬟,险些叫霍临风收了房。
他想问问,抱月啥时候嫁人?
可是与他何干,问出口的话,白氏必定当他轻佻有病。
容落云憋个半死,两瓣薄唇张合反复,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白氏绣得专注,也没发觉他的异常,反将话题给扯了过去。
白氏问:“城里的情形如何,给我讲讲?”
容落云“啊”一声,心神赶忙收回,说:“城中尚有余孽,我帮忙设阵巡逻,眼下还算妥当。”
这般说着,脑中浮现霍临风纵马奔去的画面,算一算时辰,合该抵达罗谒山,见到了霍钊。也不知战情几何,那儿离突厥军的大营很近,兵马够不够,一切顺不顺利。
容落云抠饬绣架的木框,框上雕的是团纹,寓意团圆。半晌,白氏扭脸看他,问:“怎的犯起癔症,琢磨什么呢?”
这话听来亲昵,一老一少相处半月余,的确亲近许多。容落云索性不藏着掖着,道:“夫人,我有些担心他们。”
针尖儿停住,白氏落下重点:“他们?”
容落云颔首默认,他既担心霍临风,也担心……定北侯。许是因为霍钊是霍临风的生身父亲,或是因为霍钊的大义、气节,他的确忍不住担忧。
白氏凝眸看着容落云,足足看了半晌,似是确认容落云的情态,然后笑意渐深,轻抿着唇瓣,仿佛忍耐不住一般。
容落云有点难为情:“夫人,你笑我吗?”
白氏说:“我并非笑你,是为你高兴。”她将小针扎在锦缎上,去握容落云的手,“孩子,你担心侯爷,说明你没那么恨他,有的仇恨要一报还一报,有的仇恨放下,却能让自己舒坦些。”
容落云怔忪着,手觉得暖和,是白氏握着他的缘故,自五岁那年遭遇灭顶之灾,这些年除却姐姐,再没有年长的女人这般待他,与他轻声细语地说话。
“夫人……”有的话叫人沉重,但他想说,“此战万分凶险,愿结局是好的,倘若结局不遂人愿,希望你不要太过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