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念了一夜的经文,听觉极其敏锐的金蕊躺在隔壁间的榻上,也昏昏沉沉地受了一夜高深佛法的洗礼。
所幸此后几天都无异事发生,在含辞终于能安安稳稳地睡熟一回时,金蕊却听见几声异动——是千风那屋传来的,他懒得管。
又过几日,外头有几桩稀罕事传得沸沸扬扬,好巧不巧,这几桩事都发生在庄府。
其一,庄府少爷未过门的妻子海棠被庄家夫人的丫鬟杀死了。
其二,庄家夫人自缢于梁上,疑似殉情。
其三,庄家少爷庄扶邑将修善堂的孟咎言带回了家中,二人形影不离,甚是亲密。
千风将从外面拾来的纸雁飞笺摊在桌上,整理了一番,外面流传的版本是这样的:
庄家夫人的丫鬟暗中倾慕庄扶邑已久,见到海棠,一时之间按捺不住一颗澎湃的嫉妒之心,冲动之下一刀刺死了海棠,而后心生悔意,自戕谢罪。
庄扶邑在海棠死后难以接受,跑到府外失踪了。
府上接二连三出事,庄家夫人承受不住,头痛难耐,遂悬梁自缢。
后来不知有了怎样一番离奇的际遇,庄扶邑瞧上了孟咎言,整日寻欢作乐忙于败家。
“依我看,这些荒唐事儿都是庄扶邑那小子一手谋划的!”一酒肉客将酒碗一搁,脚往板凳上一架,金口一开,分析得头头是道,“那个修善堂的小郎君你们晓得吧?脸得比娘们儿还白,手软腰细……我听说啊,修善堂跟庄家早有来往,那个小郎君时常跟着他师父出入庄府,这一来二去的,搞不好他跟庄家那小子早就好上了!可是庄扶登没眼力啊,偏让他儿子娶那个叫什么海棠的姑娘。庄扶邑是断袖,肯定不乐意啊。这不,背地里谋划着将他老爹害死了,成了一家之主之后,又逼死了老娘和媳妇儿,杀个丫鬟啥的替个罪,有谁敢出声?”
“兄弟说得在理啊,只是他老娘做了什么啊,连一个妇道人家都不放过,怎会有人狼心狗肺至此?!”另一个客人义愤填膺道。
“只怕不是他不肯放过他老娘,是他老娘没脸面活下去了!养出这么一个断袖白眼狼,这辈子算是没盼头了,反正他们庄家该绝后了。”一人解释道。
如此一来,这套说辞似乎合情合理,已经把在场的大多数人打动了,然而仍有人一双慧眼寻得破绽:“庄扶邑少爷人很温柔的,从来没凶过谁,也不摆架子,为人大大方方光明磊落,怎么可能想出这样一套恶毒的计划?他对海棠特别好,两个人情投意合,怎么可能是断袖!”
只是一家之言不成气候,并非所有人都跟庄扶邑打过交道,大家对人性之恶的猜测无边无际,难以相信人性之良善。
就好比一个人做一百件好事,人家往往觉得他有所图谋,而他不慎做了一件坏事,人家也许就放在心上,在日后稍有风吹草动之时便可拿出来对号入座,成为证明此人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的确凿证据。
于是那一点违和的声音在众人的讨伐声中沉寂了。
千风去庄府走了一遭,还没走近,远远地就见一个人跪在府门外。
那人似乎跪了一段时间了,身子不稳,但脾气倔,愣是不肯动一下。千风走近了才发现此人竟是丰庆。
那时丰庆已经撑不住了,直愣愣地往千风脚边倒。千风将人拖到附近的一家茶馆里,给灌了一杯水才清醒。
丰庆一睁眼看见他这一身黑,以为是那算命郎,吓得不敢动,后来听到他的声音才松了口气,哭丧着一张脸求他帮忙。
千风理了理被丰庆弄皱的衣裳,一边转着小茶杯一边听他语无伦次地诉苦。
“我家少爷变了个人了!他居然真的狠心将我赶出来了。你知道吗?我打小就跟着他,少爷脾气一直都很好,从来不跟人家争吵,我担心他受委屈,每回都挡在前面……现在他一心都在那个狗阴阳身上,眼里容不得任何人,府上的下人都给遣散了,我不肯走,他竟然将我关在门外。你说,少爷怎么会这么狠心……”
“你说你家少爷变了个人,我问你,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千风问道。
丰庆张口欲语又止,提防道:“……没什么。都是庄家内部的私事。”
“家丑不可外扬?”千风放下杯子,作势起身,“既然如此,恕我爱莫能助。”
丰庆被这么一刺激,一把将人拉回来,心想庄家的丑事都已经传开了,也不差他这三两嘴,干脆坦白了。
“事情有点乱,我也不知道从哪儿说起。总之我家少爷失踪过几天,这事你听说了吧?我到处去寻人,一点音信也没有。后来少爷自个儿回来了,还带着姓孟的那狗阴阳,脾气倒还是好,就是只对姓孟的一个人好,对我可凶了,你都不知道……”丰庆讲到这里情绪上来了,千风打断了他,问道:“你家少爷失踪前有无异事发生?”
丰庆思考片刻,想到了一茬:“哦,少爷失踪前一天,也就是海棠小姐出事的那天,少爷的乳母来找少爷,两个人讲了一番话之后,少爷就神色匆匆地去找夫人了,当时我手头有活要干,脱不开身,没想到之后就听闻夫人自缢在闺房内,而少爷又失踪了。”
丰庆将声音压低,小心翼翼地讲:“听说夫人自缢时,身上不着寸缕……”
千风闻言一怔,追问道:“你家夫人之前与谁在一起?”
丰庆道:“这我就不大清楚了,不过之前听丫鬟说,夫人近来头痛病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