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监军,以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吴烈也走过来。
“哪有,湛对吴将军亦有失礼之处,将军不要介怀才是。”我有些晕晕乎乎,勉强看清吴烈的脸,笑了笑,向前倒去。
头疼了几天,小乙的脸色也难看了几天,据说醉酒当晚一直唱着乱编的曲子,我也不好意思出门,反正也头疼,索性躺在营帐里想做首杀边乐,嘴里不自觉哼出调子。
“江大人还是喝醉了唱这曲子有味道。”揶揄的声音响起。
“元帅怎么有空来?”我心安理得地继续哼。
我听见他闷笑了一声,道:“朝廷已经下令让我班师回朝了。”
我坐起来,脑袋一沉就往前栽,龙非邪伸手扶住我,我抬头感激一笑,他冷着脸松了手,我有些不知所措。
“元帅此次回京,定然加官晋爵,湛先向元帅恭喜。”
“本帅自会向皇上言明江大人功不可没,江大人前途亦不可限量。”
两个本就不熟悉的人,说着各奔东西的话,不知为何我心里一酸,望着帐顶出神,不知道龙非邪什么时候走的。
回到京城的时候,春风暖暖的。百姓夹道欢迎,皇上亲领百官在郊外相候,倒让我受宠若惊,走下马车跪在地上,感觉到皇上看龙非邪是炙热的眼神,我居然有些茫然失措。之后便是宴会酒席,看着龙非邪被同僚包围着贺喜,我心里突然生出忧虑。
龙非邪此战后闻名天下,被封为镇国大将军兼枢密副使,光芒耀眼风头正劲,朝中无人能与之比肩。而我自从战场回来,好像真的落下寒疾,一直在龙府养病,朝廷也嘉奖了我几次,只说让我好好休息,少不了要升官,我并不是十分在意,毕竟翰林编修这样的官职,公务单纯,也没有人愿意花心思利用,反倒适合我的性格。再说皇上给的金银,若是节省一点,够我一生无忧了,所以在悠哉养病的同时,我偶尔也考虑要不要辞官回去置几亩地,做个小地主,整日品茗看书,悠闲地度过一生。
每天陪着龙世伯吟诗作对,两个病号躲在房间里下棋能下一整天,我恍惚间觉得做官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现在过着致仕的生活,我把这话说给龙世伯听,他哈哈一笑,落下一子吃了我一条大龙,我见回天无术,只好悲愤弃子。这时候小乙领着下人端了饭菜进来,我扶着龙世伯到桌前坐下,又回去收拾棋子。
第9章
乾祐五年四月二十,乃前吏部尚书龙中天六十大寿之日。虽然龙中天致仕多年,然门生故旧遍及天下,在朝中影响仍不可小觑,是以这天早上,来府上送礼庆贺之人便络绎不绝,因为晚上当今天子要亲自前来,所以中午龙府先有一次宴席回礼。
我给龙世伯把完脉,嘱咐他少饮酒,才放他去赴宴与门生叙旧。至于我自己是不爱凑这种热闹的,更何况朝中官员我认识的没几个,去了自讨无趣。关在屋子里专心想画幅《松柏图》给龙世伯贺寿,却下不了笔。最近我观察龙世伯的面色,已有了衰竭之象,恐怕天年将尽。我已将他当成了至亲之人,思及此,眼泪忍不住流出来,滴落在宣纸上。
这时候龙中天竟走了进来,我赶紧用袖子抹抹泪,诧异道:“龙世伯,怎不与众人多叙一会儿?”
“多说无益,再说下去就要说及政事了,老夫不理朝政久矣。”龙中天挥挥手,在桌旁坐下。
我了然一笑,龙世伯是不愿坏了好心情,问道:“那席间宾客怎么办?”
“非邪自会招待。”
我点点头。
“含章在画什么?”
龙中天饶有兴趣地站起来看摊开在案上的画轴,脸上的神色慢慢转为深沉,抚着胡须看了良久,目光柔和看向我,道:“松柏虽寿,然无心之物,活得千年也是无趣。”
我看他面容平静,眉宇间甚至有些淡淡的喜悦,深深一揖道:“世伯看透生死,大智也,湛所不及。”
“何谓看透?老夫只是快要看见暮云了,心中自然高兴。”
我心中大为感动,对二人的关系也越发好奇起来。
“等将来有时间,我会把当年的事情说给你和非邪听。含章可否答应老夫一件事?”
我一揖:“世伯只管吩咐。”
“帮助非邪。”
我一惊:“龙将军天人之姿,哪里需要我帮忙?”
龙中天挥一挥手道:“含章答应可好?”
我默默不语。
“我知道非邪对含章素有敌意,老夫会设法解开他的心结。非邪本性不错,只是这孩子偏执太过又率性而为,若我不在,唯恐他无人束缚得住,含章智计才华,老夫生平少见,若有你在非邪身边,老夫也就安心了。”
我一生只想安然度日,最近更是有了辞官的念头,真不知道将来还能和龙非邪有什么联系,却不忍看世伯不安,只好先应承下来。
“如此,甚好。”龙中天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红润起来。
晚上的宴会我原本也不用去,和小乙躲在房间里吃搜刮来的瓜果糕点,甚是开心,突然府上的一个小厮来敲门,说是皇上想见我,我赶紧抹抹嘴,整了整衣裳,跟着过去。
说起来,我还只见过当今皇上两次而已,当然,凭我一个小小的翰林编修,本就没有什么机会见圣驾,只是我从边关回来,虽说养病,但是被闲置的时间未免长了一些,想起当日皇上对龙非邪的态度,我心里总隐隐有些不安,仔细一想却又扯不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