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皇帝下旨放行之后,卫曦总算从房间里出来,在宫里四处乱转。
先皇好奢,殿中摆设华贵非常;卫曦自小在外生活,对京城只剩下一个印象,就是他离京之前的玩伴。
他还记得自己是在皇宫偏远的一角遇见那人,对方年长他几岁,虽衣衫破旧,但气度不凡。
他与他兄弟相称,卫曦自小早熟,又被父亲灌输了为将之道,心中有些自己的想法,说与父母有些羞涩,但与那人说起,却是毫无压力。
卫曦不知那人身份姓名,只记得对方字承之,是他幼时最为钦佩之人。
再后来他远去边疆,与那人彻底断了联系,当下回京之后也有打探过那人消息,却是毫无音讯。
他不信那人死了,想说有机会去宫里一寻,如今被皇帝强掳进来,却是正好去那看看。
皇帝没有限制他的行动,只叫人跟着,但以卫曦的身手,几下将人甩掉。他按照记忆里的路线,试图去寻找他们初次见面的地方。
他还记得那是个月圆之夜,自己从满是大人的宴会上脱身出来,在宫里乱转。晚上路黑,他走着走着就找不见人了,宫女侍卫也没看见,正无助呢,那人突然出现了。
卫曦至今已经有些忘记了那人的容貌,只记得那人向他伸手的时候露出一截手臂,腕上一点朱砂痣,月光洒下,衬得那皮肤洁白如玉。
后来他们成了朋友,便时常在皇宫角落里的一处废弃凉亭小聚。卫曦按照记忆一路寻来,直到天色已晚,也没找到那座凉亭。
他心中难免失望,郁郁回到就寝处,却见灯火明亮。
皇帝坐在他屋里,不知等了多久。
他见他来,抬头笑笑。
“朕听下人说你往宫南角去了,是在找什么吗?”
卫曦一肚子郁闷,这会儿也就将玩伴的事情说了出来,只是他留了个心眼,没提到名字。而皇帝也没有追问,只道说那里没有他要寻的人,让他尽早放弃。
卫曦撇了撇嘴,垂着头,没吱声。
皇帝见他失落成这样,想着那人让他如此在意,不知怎的心中烦躁,语气也不复之前温柔,“皇宫毕竟是朝廷重地,你这般乱跑影响不好,至于那宫南角,还是少去为妙。”
他说完话便转身走了,脚步匆匆。
接下来的小半月里卫曦再没见过皇帝,每次问起都是政务繁忙,两三次后,他也不再去触这个霉头。
倒是与身边侍女打的火热,特别是一个叫红衣的,年纪小他几岁,容貌靓丽,说话时轻声细语,温柔至极。
卫曦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如此娇娘伴随身侧,难免有些动心,平日里言行举止都有些暧昧。
于是等皇帝忙完政务,总算抽出点时间来看卫曦的时候,恰好撞见两人在花园打闹的模样。
卫曦笑得极为开心,一口白牙晃的人眼睛生疼,红衣娇羞之余也偷偷看他,一双水灵灵的杏眼里含情脉脉。
远远看去,真是一双璧人。
皇帝这般想着,袖口之下的手指紧紧攥起,指甲掐入了掌心。
11.
第二天,红衣便被调去熙妃娘娘手里做事,结果熙妃最近刚刚小产,脾气极差,先前的宫女已经死了一批,如今红衣一去,便是凶多吉少。
几天后卫曦听闻红衣死讯,怒气冲冲的找上皇帝,请求他主持公道。
皇帝那时才刚下朝,一身龙袍未褪,此时高坐殿上,不怒自威。卫曦毕竟年轻,被他那淡然的目光盯得心慌,喉头滚动几下,连声音都小了些。
皇帝见他这样,倒是笑了笑,笑容有些冷,“亏你还是卫将军之子,一个小小侍女便大惊小怪的,又擅闯朕的书房,你可知道光这一点,朕便能治你个不敬之罪?”
卫曦被对方气势唬到,心里憋着一股气,干脆膝盖一弯,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草民以为,人皆平等,红衣虽出身卑贱,但也是有父母所养。熙妃娘娘一个妇道人家,如此草菅人命,可谓是蛇蝎心肠……”
他话未说完,就被皇帝的怒斥打断,那曾经笑容柔和的李兄,此时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眼里闪烁着他看不懂的光。“你可知,议论朕的后妃,是多大的罪吗?”
可卫曦偏偏不怕,反倒咧嘴一笑,“草民自认为与红衣同命,皇上若要处置,尽管来便是。”
他这话一出,皇帝气得浑身颤抖,却又偏偏忍住了,只冷笑地道了三声好字,“朕宠你信你,放任你在这宫内胡乱走动,就连去了禁地朕也不曾罚你——如今你倒好,为了一个侍女如此闹腾……”他话到此处,只觉得胸口憋闷,突然喘不上气,心道是旧疾又发作了。
皇帝深吸一口气,觉得口干舌燥,却又不敢去拿桌上的水杯,生怕对方发现他手在抖。
而卫曦这边逞强过后也是后怕,又出于少年心性不肯认输,这会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咬牙死不出声。
两人僵持了许久,最后还是皇帝暗叹一声,挥手让人将他押下去好好看管,不需踏出房间一步。
随着大门缓缓合上,独留皇帝一人坐在屋里,他望着眼前摇曳的烛火,头一次觉得心慌意乱。
眼睁睁看着父皇死去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慌过,像是……像是想要将什么握在手里,又生怕力道太大,将其捏碎似的。
但若要不抓紧了,以那人自由的性子转眼便跑的没影,再追不上。
皇帝如今当了皇帝,便是这天下最有权有势之人,他看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