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不好开口,“你先告诉朕,数月前芥子大师须弥寺内中毒身亡,那时你在哪里?”
她冷冷望向帐门,浑不在意道:“我就在那里。”
……
她又冷冷看向我:“世运如洪流,有人为泥沙,有人为礁石,姜先生激起的浪花,便在这帐外。”
“有探子!”忽闻一声呼喊。
我忙起身欲去探看,外头一群重甲兵突然拥进来,将我团团围住。头顶扑扑一声风响,只见有个手长脚长的黑影打帐顶飞掠而过,重甲兵立即掷出几十根矛去,把军帐扎出了个天窗,紧接着又立即举起铁盾,长矛砰砰铿铿砸下来,震得满耳嗡鸣。
这是宋非吗?他没追着萧关去?
“天窗”洞开,夜空如墨洗,大雪扯棉絮般絮絮飘落,我被重甲兵里三层外三层堵在帐内,两眼一抹黑。四下一环顾,惊觉姜平容没了踪影!
三军全都清醒了,火把熊熊燃烧起来,和着雪光,照得夜如白昼。所有人屏息凝神,有一瞬间天地近乎寂静,恰在这寂静中,惊雷般乍响又一声惊呼:“殿下――殿下!”
惶惧潮水般扩散,士兵们阵脚大乱――出事了。
片刻,先前抓了我的那位徐疾将军拨开人群大步朝我走来,他满襟鲜血,原本算得上周正的五官此时盘虬纠结,犹如凶煞,他一把攥住我的胳膊,双目猩红瞪向我:“……”
与此同时他身后几名士兵联手擒扣着一人,狠狠往地下一摔。徐疾反手掷出剑,重重将那人钉在地上。
鲜血迅速铺红雪地,此人浑身痉挛,剧烈抽搐,脸朝下埋在白雪里,依稀能看见他耳上的骨环……是宋非。
晋王死了?
“出了什么事?四哥呢!”青州琪王、瑛王,西州瑞王、玳王,并几位州府军将一齐赶到。
宋非挣扎着从雪里抬起半张脸,冲我龇牙一笑……
好家伙。大发了。
一名军医跌撞进人窝,满手是血地往雪地上一扑,跪喊:“殿下他……殿下他……”
“……杀了他!”徐疾猛一转头,恶狠狠瞪向宋非。
周围士兵立即扬起长刀……
“住手!”我情急喝道。
众人全都愣了。几位亲王惊慌交加地齐刷刷看向我,其中一个穿鹅黄束腰窄袍、肩负银白轻甲的颤颤开口:“十四弟……”
“九弟莫不是怕了!”另一位银甲青袍、年纪稍长的一声喝断,抽出佩剑,大步踏向我,“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
机会来了。我不避反上,向前迈出一步,微笑看向他。
他果然剑锋一顿,滞在半空。
其余三王、诸府将,登时神色各异,目光沉沉地望向这一幕。
有人屏息凝神,有人大喘气。周围似乎寂静得落雪可闻,又似乎喧噪得沸反盈天。
问题有二。一,动手杀我者,不一定能取代晋王成为新的领头羊,相反很可能被扣以“弑君”之名,让其他人坐收渔利。二,等着坐收渔利的渔翁为数众多,但皇位只有一个,我死后,谁才最有资格入主皇城,该怎么说了算?
在场四位亲王,皆非镇边亲王,虽各有亲军,但远不及晋王势大。没有晋王,他们立即成了一盘散沙。
就在此时,不远处城墙上忽亮起一排火把——城内守军似乎察觉了下方异动。
片顷,城门洞开,玄甲红袍的京畿王师鱼贯而出,营前列阵。天寒彻骨,雪絮忽停,夜空蓦地跳出一轮冷月,银辉笼罩缟白大地。
散沙虽散,但战事似乎仍一触即发。
那青袍银甲者,也就是青州琪王转向其余几人:“六弟、八弟、九弟,众将士,退是死,进方有生机,今日在此,谁先攻入宫城,谁便是天命所归,余者也不必有异议。至于他……”
他指向我,一脚挑起把长矛踢至宋非身前:“你,杀了他,便可活命。”
……我心中一紧,对他们而言,这也未尝不是个好办法,忙道:“几位兄长且冷静冷静,你们今日不论谁入了宫城,来日都还是要面对天下士人、史笔评说,更何况还有云州燕王、流州越王,他们手握镇边大军,对此番京都剧变焉能佯若未闻?不如你们就此撤兵,逼京之事,朕便不再追究……”
琪王沉沉道:“别听他的,他下削王令,迟早要夺我等军权,要杀我们!”
我百口莫辩,心道,完蛋了,他们要是成心想搅得天下难安,我也无力阻止,接下来可能要靠燕王或良王收拾烂摊子了。
那厢宋非被人一脚踢翻身,他哆哆嗦嗦拔下钉在大腿上的重剑,摸摸索索抓起琪王踢过去的长矛,踉跄爬起……
你别是个傻子吧?他们拿你当刀使,你杀了我,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但我瞧他神智有些不清,心里砰砰打鼓。
他长发遮脸,一步一个血脚印,走近我,众人都盯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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