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最后“勿念珍重”四个字,差点没把桌子掀了。
许长安捧着短刀上前:“陛下,良王殿下送的镇邪宝刀果真不同凡响,供在屋中这几日,连檐下的鸟儿都灵光多了,昨儿孵出仨崽儿呢……”
“闭嘴,”我抓过刀,抽开迎灯一瞧,果见鞘内隐隐有些纹路,拿笔刷了层墨,用细纸贴进去拓出来一看,赫然竟是一只张牙舞爪的蜉蝣虫,“送去鸿都府!”
鸿都府很快传回消息,刀锋和陶三勇喉间伤口完全吻合。
而这只蜉蝣纹和以往的任何一只都完全不同——它并非团纹。
大理寺紧跟奏报,称粮仓案中失踪的官员有一人尸体现于京郊。
鸿都府前往查看,尸体也是喉咙被割断,伤口和陶三勇的别无二致。
——没有层级,没有头领,就意味着没有组织没有纪律。所以良王殿下的意思是“蜉蝣”这个扑朔迷离的政治迫害受难者后援协会,内部分裂了。
传统派西州魏家站在良王身侧,信呈天子,百余年来第一次走出暗影,将“蜉蝣”曝于天光之下以示无害。
激进派姜平容道游归来,杀曾祖姜先,杀晋王郑旻,一手推就风起云灭。
还有反政府派粮仓捣鬼破坏朝廷与羌人议和、狱中杀人搅乱裁军……
让史官来写,今世的册子必定比前世的厚出一块城墙砖。
而作为一个善解民意的皇帝,朕并不忍看到百姓们为史书的枯燥厚重挠头叹息。朕决定为“神秘的皇太侄孙”和“隐形的三千佳丽”二折野戏添砖加瓦。
皇太侄孙——无忧同志,坐在整修一新的东宫里啃完一整只御膳房秘制烧鸡后,立即抛弃其“和燕王爷爷走马关北”的志向,转而与朕结为坚固同盟,答应对朕任何“治平天下的文韬武略”予以全方位配合。
配合的主要方式是陪遛弯。
这一日遛进岁寒宫,皇娘正在凉亭里看猫儿逗鱼玩,逮眼瞧见郑无忧:“呦!谁家的孩子?黑里俏得这么别致呢!”
……刚吃了朕一盘子点心的无忧克制地一低头,含羞带怯道:“太奶奶,我叫无忧,燕王是我三叔公、我爷爷,前些天大典上刚见过,您忘啦?”
皇娘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眼角,被一声“太奶奶”吓得目瞪口呆,片顷回过神来:“噢——原来是老大家的孙儿啊!来让太奶奶好好瞧瞧,你看这细胳膊细腿,唉……受苦了……”
太侄孙被皇娘突如其来的眼泪反将一军,也是目瞪口呆。
皇娘收放自如,估计对郑无忧伪装出来的“羞怯”产生了什么误解,轻轻抹眼泪道:“嗨,都过去了。你小叔公啊,面上看不出什么,心里实则最不愿见你们这帮孩子受一丝委屈,你别怕他,要亲近他,他才更待你好。”
郑无忧乖巧道:“良王叔也这么说呢。”
皇娘呼噜着无忧的后脑勺,迅速进入了“太奶奶”的角色:“你良王叔啊,他像你这么大时,实在怪可怜见的。你十四叔公就跑来找太奶奶,说要把他接咱们宫里来住,后来没接成,你太爷爷啊,就给你十四叔公请了赵家小公子作伴读——说是伴读,其实呀就是‘伴玩’,这俩人跑去内府偷貂皮,说要给小良王缝个袍子……”
“皇娘,”我一把捞起脚边的花猫塞她怀里,“那都小时候的事儿了。”
皇娘自顾哈哈笑个不停:“他们哪会缝衣裳啊,手都扎肿了,还被你太爷爷逮住,罚抄书,结果第二天赵家娃娃就哭着要回家,不愿陪你十四叔公玩了。闹得你太太奶奶都知道,病中起来,把俩猴儿带去北行宫耍了半个月,才都给哄好。”
郑无忧肯定没听明白谁跟谁,但仍驴头不对马嘴地卖力表演:“哈哈哈,我三娘说,只有媳妇儿和亲娘才给缝衣裳,我衣裳破了,她就让我破着穿。”
皇娘这人,前脚迈出金镶玉的门槛,后脚又进了龙凤殿,从来不知衣服还有破着穿这种操作,一时不知将多少话本子中看来的凄风苦雨都安到了郑无忧身上,叹了口气,目光泫然。然而哭还没哭出来,似突然又想到什么,忽瞪向我:“皇儿啊,你现在还缝衣裳不?”
我:“?”
皇娘语重心长:“皇儿若是喜欢孩子,不如自己也生一个,都说‘成家立业’,先成家,方能立业啊。”
我带着郑无忧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青歌如画的地雷感谢冰心凌魄、守序善良咕哒子、善水道长、小驴喵喵叫、幂函数的极限、王杰希的小迷妹、凉凉凉凉皮呀、聂无双的营养液蟹蟹小可爱们滴支持
良王殿下下一章肥来
第43章 相逢
郑无忧阖宫上下混了个脸熟后,面皮和演技都日新月异,连“当皇帝要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这码事都免疫了。唯一迈不过去的坎儿就是不喜欢别人说他黑。
原本他一个糙老爷们,是不在乎这个的,但现在别人说他黑,不是单纯字面上说他皮黑,而是说他户口黑。
行走在几乎人人白到发光的宫观楼阁中,他隔三差五对自己的人类身份产生质疑:“我怕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吧?”
我看着他那被“金花红玉美容粉”搓了半个月后五彩斑斓的黑,宽慰道:“世间黑白,都是相对的,而且是不断变化的。要说黑,叔公还真见过一个比你还黑的,他现在就在北边平安营里。就说人家那么黑的,前几天叔公看见时,他都比几个月前白回来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