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即呼吸都停了,他觉得自己像被人扒光了衣服站在教室中央,所有人的目光像要把他烧透——其实他家里情况是什么样的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可他为什么要撒谎,为了在林景衡面前保留那一点点可怜的自尊心?
他明明知道刚才的话是错的,他还是说出来了,顾即双眼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
云老师最先反应过来,她恐怕教了这么多年书都没有见到学生诅咒自己父亲去死的事情,此时她手执戒尺,姣好的面容都微微扭曲,“顾即,你说的什么话?”
顾即手足无措的摇摇头,他没有,他只是,只是不想林景衡不和他玩罢了。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错的,在所有正常人的认知里,父亲可以犯错,可作为孩子的顾即,父亲再怎么错,也不能对之报以不满。
这是所有人潜意识里的老规矩——儿子就必须孝敬父母,无论父母曾经对儿子做了什么事情。
这是对的,这是不对的,没有人来告诉顾即这个老规矩到底对不对,因为大家都遵守着这个规矩,顾即现在也觉得自己错了——他诅咒了养育自己的父亲,哪怕这个父亲逼死了他的母亲,动辄就打骂他,顾即也不该说出这种天打雷劈的话来。
此时他浑身血液都倒流了一般,他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他从未如此惧怕过,为自己的狠毒,也为别人看向他难以置信的目光。
“你跟我出来,”云老师课也不上了,提着戒尺往外走,见顾即还呆呆的站在原地,又重复了一遍,“出来。”
这件事情实在太过于恶劣,一般老师对待这种事情最严厉的做法就是通知家长,虽然顾即的父亲在小县城的形象人尽皆知,但儿子总归是要归父亲教训的。
顾即行尸走肉一般的在银河上走着,他从来没有感到这么煎熬,然后慢慢慢慢的在众人的注视和窃窃私语下红了眼眶。
“我回去要告诉我爸爸妈妈这件事。”
“我爸爸妈妈不让我和他玩呢。”
在家长眼里,顾即也是个坏孩子,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无疑,在孩子们的家长眼里,顾即的爸爸就是只下水道的老鼠,而作为老鼠孩子的顾即,一定也会是只老鼠。
“景衡,你还不知道啊?”
顾即脚步一顿,眼泪再也忍不住的涌出来。
“我告诉你啊.......”
他拔腿而逃,逃出教室,却不知道该逃去哪里,只能用手咬在嘴里呜咽的哭着。
他要失去林景衡这个朋友了。
这个事实让顾即哭得不能自拔,瘦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以至于他到办公室的时候,云老师被他哭成这样的仗势吓了一跳。
云老师对这个学生的感情很复杂,他观察到的顾即和其他孩子口中的顾即不一样,可是风言风语听多了,再加上对他家庭的偏见,让云老师这个年轻的女人也自然而然不愿意去亲近这个孩子。
但现在估顾即哭成这样还是令她的心有片刻的柔软。
柔软归柔软,叫家长这种事情还是要的,于是在听见她拨了几次终于拨通顾即爸爸的手机时,顾即反而哭不出来了。
男人讨厌他哭,越哭便打得越凶,久而久之,他就不敢哭了。
顾即的爸爸叫顾平,云老师对这个男人没什么好印象,印象中好像只见过这个男人一次,穿着裤衩就来学校,凶神恶煞的和顾即拿了家里的钥匙,招呼都不打,又骂骂咧咧的走来。
顾平粗犷的声音离手机很远都能听见,“你谁啊?”
云老师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抽抽搭搭的顾即,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但下一秒她已经说,“是顾即的爸爸吗,我是顾即的班主任。”
顾平听起来很不耐烦,“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云老师尽量委婉道,“顾即这边可能有点事情,我说了您别生气,孩子还小,需要教育。”
不知道顾平嘟嘟囔囔说了什么。
“嗯,好的,方才上课的时候,顾即说您不在世了,我想是不是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还是能沟通沟通......”
一声暴怒像要砸过来,“老子操-他妈个龟玩意儿。”
顾即猛的一缩,整个人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脸色惨白得可怕,云老师这时候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顾平的脾气远远比她想象的要恶劣的多,她是在把一个孩子往火坑里推。
可她要补救已经来不及,顾平污秽难听的语言如大雨瓢泼,最后以一句阴狠的今天老子不打死他就不姓顾为结尾。
单是听见男人的声音,顾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男人已经快一个月没有打他,他以为可以维持再久一点,可是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又到来。
云老师尴尬的拿着手机欲言又止,顾即面色如土,不知道怎么的,反倒安静了下来,云老师结结巴巴,“顾即,你爸爸他可能,可能只是气话,老师会和他好好沟通的。”
顾即摇摇头,向云老师鞠了个躬,什么都没有说,缩着身子挪出了办公室,他像是缩成小小一团要把自己保护起来,云老师这才发现,顾即太过于瘦小,甚至比一些一年级的孩子都要瘦小。
她无法想象,这样的孩子要是真的如手机男人那般而言,该怎么熬过去。
她是不是做错了?有时候,错的不单单是小孩,大人也会犯错,错得离谱。
顾即回到教室的时候,原本躁动的课室顿时鸦雀无声,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