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是三个空了的劣质白酒瓶,顾即曾经给他跑过腿,这些白酒没有厂家也没有生产日期,但却是最便宜的,男人一喝就是几瓶,往往喝得满脸通红,不省人事。
顾即听人说,这种酒喝多了是会出事的。
男人依旧没有动,顾即紧紧咬着牙,放缓自己的呼吸,踮着脚尖,慢慢的挪动着。
只要不吵醒男人,应该就不会有事了吧,他拼命安慰着自己,实则怕得腿软。
房间的门像是一道分割线,他眼看着几步路就能进房,男人粗嘎的声音骤然响起,在静谧的屋子显得可怖,“阿芸。”
顾即浑身一震,赫然睁大双眼看着男人,为男人突然叫自己去世的母亲的名字而震惊。
“回来了,”男人意识很不清醒,打着酒嗝,摇头晃脑的,“过来给我捏肩。”
顾即不知该做如何反应,他见过自己母亲的照片,也曾经在镜子里恍惚,不得不承认,他与母亲的眉眼是有相似的。
男人把他,认成他母亲了。
顾即惧怕起来,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男人不耐烦,低吼着,“老子讲话你没听见,聋了?”
说着还撑着身体好像要站起来的样子,顾即五指抖着,强自压住油然而生的恐惧感,又站了几秒,用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慢慢走过去。
大不了就是一顿毒打,他用力闭了下眼又睁开,有点儿想笑——听老人说,年头和年末挨打的话,接下来一年都是要挨打的。
有时候老人的话还真是有一些道理的。
顾即绷着脸,脚步虚浮的走到离男人三步之内,电灯泡的光落在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又多了几分柔和,但也是因为这光亮,令男人彻底看清楚这张脸。
顾即还没有反应过来,本来还算平静的男人眼睛突然变得血红起来,表情逐渐狰狞,狠狠瞪着顾即,像要把顾即拆骨剥皮。
顾即察觉不对,连连倒退几步,惊恐的看着欲发作的男人,又急忙想要逃回房间,才转个身,一只大手就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脚,惯性使他砰的一声直接双膝跪到了地上,疼痛钻进骨子里,令他表情瞬间扭曲起来。
男人骤然像发了疯一样将他往后扯,顾即双眼大睁,双手往前扑腾着,却还是轻而易举被男人拖过去,他害怕得全身发抖,男人一把将他揪过来,狠狠抓住他的领子。
一张邋遢的脸猛的凑上来,便是浓厚的酒气和口气喷洒在他的脸上,他像要在顾即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顾即被他的气息熏得几欲作呕,男人的大手抓着他的领子让他呼吸困难,求生的本能让顾即扑腾着抓住男人都手,努力汲取空气,费劲的从口中吐出一个字,“爸......”
男人最爱听他喊他爸,顾即每每都压制着自己的不情愿将这个字说出来,就是男人在打他的时候,他只要肯求饶,受到的打也会轻一些。
可是今天他说完这个字,男人的怒气仿佛狂风暴雨般袭来,甚至毫不留情将他狠狠摔在地上,顾即的头砰的一下砸在地板瞬间头晕脑胀起来。
可是他不敢待在原地,来不及缓解疼痛,只是惊恐的往后缩,瞳孔剧烈收缩的看着已经站起来犹如地狱修罗的男人。
“小杂种,老子不是你爸,”男人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着,“你是贱人的野种。”
顾即被这句话砸得头脑轰隆隆的响,他的脑袋很疼,却还是强撑着,抬起头看着男人,眼里已经疼出了泪花,他嗫嚅着,“不准,不准这样你说妈。”
再怎么醉,也不该胡说八道污蔑自己的亡妻,顾即悲痛交加,倔强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男人脸上油光与酒色相交,显得像只红面鬼,他抬脚就是往顾即身上招呼,斥骂,“她敢偷人,我怎么不能说。”
顾即承受住痛意,心神一震,头一次脱口而出对男人大吼,“你胡说,胡说。”
不可能,印象中的母亲那样温柔体贴,定是男人喝醉了想要羞辱他,顾即狠狠瞪着男人,大怒的男人直接扑到他身上,这次掐住了他的脖子,一手就是一个狠厉的耳光,将他打得左耳轰隆隆的响。
可是男人暴躁夹杂着掩盖不去的悲愤还是清晰的传入了他的耳朵里,“你他妈越长越像那个贱人,我恨不得杀了你,要不是当年医生再三跟我保证你是老子的种,老子早一把掐死你这个小畜生。”
顾即只觉男人掐得他快要透不过气,他费力的瞪大眼,像条濒临死境的鱼。
男人似乎也精神恍惚,说话颠三倒四,“不对,你是野种,老子不是你爸,你他妈是贱人生的野种。”
不是的,不是,顾即眼里的泪水滚滚的从眼角落下来,他拼命摇着头,想要隔绝一切声音。
“当年那个贱人敢背着我偷人,就活该我今天这样对她的儿子,老子做错了什么,她要这样对我,老子哪里对不起她,啊哪里啊。”
男人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掐着顾即的手越收越紧。
我要死了,我一定是要死了——顾即的眼白已经渐渐翻起来,他满脸憋得通红,双手双脚不住扑腾着,直到男人骤然松开在他脖子上的手,改提住他的领子将他往上拖。
呼吸到空气,顾即剧烈咳嗽起来,将眼泪将肺都要咳出来一般,他觉得自己在空中飘一般,再也落不了地。
继而就是往常的暴行了,其实他有点恍惚,他只是觉得浑身都疼着,还有冷,冷进心里,冷得他骨血都冻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