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转换,眼前一片漆黑。
这一回,完完全全被封闭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梦的主人并不想让自己埋藏得最深的记忆被外人所窥探,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总而言之,亚瑟只听见比方才更加混乱、但莫名让听者心头钝痛的话音。
“王啊,王……王,埃利克殿下,您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离开,您怎么可以……”
“不想走,不想远离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家园。可是,这又是王的命令啊……”
很混乱,就像是同一时间有无数个人同时开口。然而,亚瑟慢慢地留意到,在如此吵杂的群音中,有少数人的声音,是稍显清楚,足以被单独分辨出来的。
“王……您赐予了我您尊贵的血液,还请您再怜悯我,给我一个约定。”
“不管是耶底底亚,还是您——都会平安无事。结束了这场根本没有必要的战争,您,还会回到敬爱您的子民们身边,对吗?”
这是女人怀着期盼的声音。
“埃利克,埃利克……埃利克……”
“埃利克……啊。”
这又是谁,在仿若不愿停歇地呼唤,字音轻缓,却藏着或许本人都没能发现的哀戚与迷茫。
如果可以,亚瑟想要打破这将他——将整个破碎的梦境一同覆盖的晦涩黑暗。
说是通过这个梦“看”到了御主前生的结局,但其实,他并没有看见。
头,手,脚……身体的各个部分都像是被黏稠而坚硬的黑影所困,骑士王的意识清明,极力地抗拒着梦中突来的变故。
但是,抗争。
已经没有必要了。
忽然之间,无尽的黑暗中光芒大放。
“唔——”
亚瑟下意识地闭上眼,避免陡然间释放开来的光亮刺伤眼球。他在自己给自己带来的黑暗中咬紧牙关,以为又有更突兀的变化出现,却没想到,睁开眼看清新的画面之前,就有些许柔软的触感落到了脸上。
是花瓣。
不知从何处刮来的风,将丛丛花瓣吹起。紧闭双眼的骑士迎面遇上一众花雨,他举起手臂挡住眼睛,花瓣便拂过面颊,还有些许夹进了随风晃动的金发间,留下了清淡的花香。
“……”
把遮眼的手臂放下后,眼中所见,似乎彰显着时间的后移。
亚瑟站在花海之中,熟悉的情景,这里竟是遥远的理想之乡,放下对圣杯与国家的执念,迎来终末的亚瑟王应当前往的地方。
在他的世界,他没有抵达阿瓦隆。身在塔内的女魔术师说,时间还没有到。
——况且,你还得去和一个特别的人相见呀。
这里是追溯男人过往经历的梦,也是阿瓦隆的花海,在亚瑟静静伫立的正前方,还有几道身影。
画面是他先前已经目睹过的,如今又回到了这里。排除纯粹是意外的可能性,就只有,梦魇的刻意所为了。
“你想找寻什么?”
这个同样无比熟悉的嗓音出现在耳畔,并不意外,反而有一种“终于来了啊”的感觉。
前方,穿着白裙、用蝴蝶结扎着漂亮金发的少女阿尔托莉雅乖巧地席地而坐,和她坐在一起的有盘着腿的凯。
闲来无事的讲故事时间到了,花之魔术师把法杖放到身边儿,用轻松的语调给少年少女讲述了一位王的故事。在魔术师的身边,还有一个百般无聊,却不得不在这儿旁听的男人,看他的表情,听完了魔术师所讲的故事,也没有激起他的多少兴趣。
那位王名叫埃利克,是几百年前的人物,无论在史书还是在宗教典籍,都有震耳欲聋般的恶名,不过,也有野史记载,以魔王的身份被以色列之王所罗门讨伐的埃利克,其实是一个非常包容且开明的国君……
光看这个画面,无论是年轻人好奇的神情,还是他们之间那股让人难以割舍的温馨氛围,都宛如一幅宁静而美好的画卷。
可是——
事实上,这的确真实有过的场景,也真实出现过的对话,并不是在阿瓦隆的花海内发生的。
除了坐在花丛中微笑着讲述的白发魔术师,还有另一个与他完全相同的人影,显现在不远处,正向亚瑟走来。
是这样的,前半截,可以说是亚瑟受到契约影响,自己所做的梦。那么,原本的梦在男人的死到来之前,就被梦魇悄无声息地截断,现在他们身处的,是一个全新的梦境。
把它当做梦魇的世界,亦或者,这只梦魇为自己所编织的梦——都没有问题。
他把几乎要把爱人的过去看了个遍的亚瑟拉到这里来,并非只是忍无可忍。
“你想在我的爱人身上寻找什么呢,另一个世界的亚瑟?”
和梦里的那个梅林一样,这个独立出来的梅林也在微笑。
“虽然在经历上是有那么一点相似之处,但,也就仅此而已。你们本质上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啊,想要寻求相同,找到点归属感,还是想从他那里得到点参考经验……没有用的,你也找不到。”
“有什么困惑,还不如直接问我哦。”梦魇这么说,言辞之间没有不妥,表情更是毫无异样,可亚瑟却在这一刻更加确信,他对自己确实有极深的敌意:“帮异世界的那个恶劣的我照顾弟子,我还是挺乐意的。”
“……抱歉。”
亚瑟停顿了几秒,才在梦魇紫色之中隐有暗芒闪过的目光注视下酝酿好说辞。
对于自己在只是御主的男人身上“寻找”什么,他原本也不是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