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里的阔少爷发出类似哽咽的哼哼。
“菱角是人家一大早摘下送来的,很嫩,你肯定爱吃。”他怕自己说太多,陈轩不好意思哭着发泄,只得说些闲话,“我来剥,你张着嘴吃就成,好不好?”
然而稀奇了,陈轩像是哭够了,趴在林海肩头喘粗气,还偷偷摸摸地抓了一把桂圆塞进口袋。林海装作没看见,对着陈三少又是亲又是哄,好说歹说把人哄住了:“别瞎想。”
陈轩点头,乖顺得不得了。
林海这才安心,松开手由着陈三少往屋外走:“时候不早了,你去前厅坐坐,马上就能吃午饭了。”
他只是随口一说,毕竟不可能真的将三少爷用链子拴在身边,况且陈轩除了分会,根本无处可去。奈何林海还是低估了陈振兴寄来的信的分量,等远方跑到厨房说陈轩不见时,他剥菱角的手狠狠一颤,指尖瞬间划出了口子,暗红色的液体滴滴答答落在半碗白嫩嫩的菱角肉上。
“看门的下人说三少爷很早就出门了。”远方连忙把碗挪开,拿了帕子替林海擦手,“说是要去买东西,他们不敢拦。”
林海一声不吭地听着,等远方说完,拳头猛地捶在桌上:“不敢拦?”
“行长,那是三少爷啊。”下人叹了口气,“您的男妻,谁敢拦?”
“好啊……”他轻轻笑了一声,继而抿唇摇着轮椅往外走,“长本事了,还会跑了。”
林海直到此时才明白,三少爷早上的乖顺都是装出来的,为的就是让他放松警惕,从而逃出分会。好一个陈轩,好一个能屈能伸的阔少,林海出分会门时都被气笑了,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喜欢上这么个磨人精,明明被家法伺候的时候委屈得软踏踏地趴在他怀里,转眼就能扯谎往外跑。
“行长。”云四开车到了门前,摇下车窗喊,“咱们去哪儿找三少爷?”
林海回过神,张嘴时犹豫了。陈轩嫁给他以后,再也没去彩云轩,听曲儿也就听了一回,这年节的档口,三少爷能去哪儿呢?
“行长?”远方也走到他面前,轻声询问,“要不要派人去陈记问问?说不准三少爷回家了。”
林海闻言,脱口而出:“不可能。”他指着头顶分会的牌匾:“这才是他的家。”
然而他话音刚落,街口就拐来一辆黄包车,上头窜下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厮,弯腰小跑到分会门前,嬉皮笑脸地对他们行礼。
“林行长,我是陈记的伙计。”小厮拱手道,“三少爷刚刚回了陈记,托我给您带个口信。”
林海抬起的手慢吞吞地收回来,冰冷的指尖缩成了拳。北风呼啸,小厮的话被绞成零零碎碎的字眼,徘徊在他耳畔,却又钻不进心里。
“咱们三少爷说了,您什么时候娶钱家的二小姐,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亲口说的?”林海缓缓撩起眼皮,直视小厮的眼睛。
小厮吓得后退一步,结结巴巴地点头:“三少爷亲口说的。”紧张的神情不似作假。
而林海低头看了眼掌心的血印子,都是听小厮说话时抠出来的。
“行长?”云四懵了,跑上来推他的轮椅,“咱们还去找吗?”
“找什么?”林海沉默了一会儿,再抬头时,面上满是疏离的微笑,边摇着轮椅往分会里走,边头也不回道,“没听见人家说吗?我娶钱家的二小姐,他就回来了。”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咬牙切齿,掌心又多出五道红痕。
早先那些话果然全白说了,林海已不知该不该生气,毕竟陈轩就是这样的人,行事作风唯利是图,可听小厮亲口说出来,对他的打击还是大。
远方和云四都没跟着林海往屋里走,两人面面相觑,站在门前发愣,任由他独自摇着轮椅回到厨房。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桌上搁着只秀气的瓷碗,林海看见那半碗沾着血的菱角,克制的情绪终于爆发,怒火像被浇了油的稻草,瞬间烧起窜天的火光,他挥手将剥了大半个早晨的菱角摔在地上。瓷片支离破碎,如同他送出去的一颗真心,被陈轩狠狠碾碎,又伸脚上去踩。
可这还不是最可气,最可气的是林海觉得自己正乐呵呵地等着人来踩,因为那是三少爷。正因为那是三少爷,他所有的底线都形同虚设,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然而万千种柔情最后换来的却是最残忍的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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