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泽楷停下来，回过头，这姑娘叫住了他。

叶修枕着沙发靠背高出的部分，看话剧似的看着走廊上的一幕，姑娘在说话，嘴唇拨动得很快，轮到周泽楷，嘴唇动得则慢多了，几乎看不到动，叶修是根据对周泽楷的了解，在脑补周泽楷会怎么说话。接着，姑娘拿出手机，按了几下，周泽楷也拿出手机，大概是在和她交换电话号码。

要号码是第一步，第二步是约吃饭，吃着吃着，就可以滚一滚了——去床上。常见套路都是这么演的。这方面，周泽楷是熟练工，他俩既没交换号码也没吃饭，都能滚一滚……

会有这样的念头，叶修意识到他是真的醉了。人一旦有了自己醉了的暗示，好像就可以尽情醉了，身体都变得轻飘飘的，看东西像带着反过来放镜片的近视镜。

僻静的角落，柔和的灯光，叶修目视着前方某个地方，周泽楷看到自己的身影出现在他眼珠上，离得越近，越放大。

但叶修眼中空无一物，坐在那像一幅油画。油画就是静止的，油画里的人谁也不看，对看他的人来说，却有着难以解释的吸引力。

周泽楷突然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坠落，重重地砸到他身上，心脏狂猛地跳了一拍，就再也感觉不到它会跳了。像飞鸟，被射中，维持着死前难以置信的姿势从空中掉下来。他产生了被砸懵的人才有的晕眩感，短暂的失去思维能力，不知身处何年何月何日何地。

叶秋略侧身，坐在沙发上打盹，他守着叶秋，过了不知多少分多少秒。

他觉得渴了，去提供茶饮的台子倒水，回来刚喝了两口，叶秋就睁开眼，嘟囔一句，我也要喝。

他举着杯子犹豫要不要去倒一杯新的，叶秋等不及了似的捉着他的腕子，将茶水拉近，凑到杯口吸水。

叶秋喝得很急，被水呛到，低下头大声咳嗽，他去扶，叶秋正好抬头，每一步的动作都带着喝醉人的莽撞和夸张。

叶秋湿润的嘴唇不小心从他颧骨上轻轻地蹭过去。

周泽楷吻过别人，也被人吻过，次数多到数不清了，在当时，他却从这个意外的触碰中体会到了心脏停摆的滋味。

一切就像发生在昨天。

回过神，周泽楷已在叶修身边坐下。他把沙发压下去一块，叶修便向他滑近了一点。

对，眼前的人是叶修。他也不是在三年前北京那间举行过婚礼的酒店里，而是在杭州在季冷开的饭店里。

叶修脸上在烧，耳骨和耳垂充血，积了一点很烫的红色。四下无人，周泽楷以很暧昧的姿势偎过去，几乎亲到叶修脸上。他捏了捏叶修的耳垂，手指从叶修的指缝中插过去。

“你酒量很差？”

说完这句似曾相识的话，周泽楷自己先愣了，他坐在这里，回忆中的场景操控了他，让他身不由己地说出记忆中的话。

叶修皱眉，不认识周泽楷似的看他，停了一会，仿佛自言自语地小声咕哝道，“还可以吧，不超过五度的没事。”

【周叶】小团圆 39

季冷一走出来，就见到了这幅让他想打马赛克屏蔽掉的场景，周泽楷和叶秋挨挤着坐在沙发上，周泽楷从侧面搂住叶秋，很囫囵的搂法，两条胳膊像两条麻绳，捆在叶秋膀子上，紧紧收住，脸也朝向叶秋，好像有谁要跟他抢叶秋，需要严加看管似的。

真是世风日下，他这种大明大放的异性恋还没在公开场合秀恩爱呢，这俩倒是不避讳人，完全不想路人看到了会不会给吓出毛病，要是再认出周泽楷是周泽楷，那就更好玩了。

季冷往休息区走，不时转头看前后左右有没有人过来，他同时压低声音小偷小摸地提醒道，“我靠你们注意点影响，别在这乱来啊，我刚忘了说了，老陶也在店里……”

等到走近了，看清周泽楷的表情，季冷哑火了。像是好好播放的音乐，突然网络掉线。

他是被震住了，认识周泽楷这么多年，印象中还没见对方脸上出现过这种表情，像是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会被灭口的那种。想当年，周泽楷逃自习课打游戏，被老师从黑网吧提溜出来全校通报批评，还都磐石一样镇定。而且周泽楷看叶秋的眼神，也不是他开始设想的含情脉脉，而是……仿佛得了失忆症，不认得叶秋了。

至于叶秋……已经不省人事了，暂且忽略不计。

“怎么了小周……？”季冷直接坐到沙发对面的茶几上，预备跟周泽楷谈心似的。

周泽楷这便恢复了往日的神情，像张无折痕的纸，眼睛抬向季冷说，“他喝醉了。”

……我知道啊，叶秋喝醉了，看也看得出来，我是问你……

只是周泽楷敛神的速度实在是快，以至于季冷都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眼花看错了，连确实存在过的事，都不确定起来。

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这个瞬息中周泽楷的心境。连万分之一都想不到。

漩涡般的巨大恍惚，轰鸣着，翻卷着，从穹顶倒扣下来。

随后，洪水退去，原有的世界消亡，空旷的未知中出现一道隐秘的光，原本只有烛火般大小，若隐若现，一直退一直退，忽然放亮，变得巨大，成了一支透明长针，开始织补他的思维。

那时在他家里，叶修和他妈聊天，他对叶修产生了不同寻常的感觉，现在他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了。

他明明应该很熟悉的——那是属于“叶秋”的样子。

作为现今综合实力最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