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甘心啊。
我还没有弹出《九韶》,怎么能就这样死去?
这一刻,我终于切实地体会到了那种清晰的幻灭之痛。
世间最大的痛楚,莫过于生死离别啊……
冰天雪地里,我的神智开始恍惚,眼前一片模糊。
他的声音响了起来,穿越了时空来到耳畔。
“只有经历过真正的幻灭,才能激发出灵魂深处的力量。”
原来……是这样?
我渐渐感觉到了困倦,仿佛有一只手在阖上我的双眼。
我……就要死了吗?
忽然间,清晰的鸟鸣声传到耳畔。
我心神一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咬破了舌尖。
疼痛让我的神智为之一清,一种无形的力量推着我从雪地里坐起身来。我将手中的琴横在膝上,双手仿佛被牵引着一般开始拨弦。
我眼前一片模糊,只能凭着意识拨动琴弦。
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低低吟唱,唱着的正是那曲《九韶》。
这上古的琴曲从我的指尖流出,洋洋若流水,巍巍似高山。
身边的风雪都停了下来,鸟雀的清鸣响彻耳畔,我独坐在雪地里,心境澄明,竟是达到了一种忘我的地步。
最后一个音符弹出,我伏倒在了琴上,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呼吸也随之停滞了。
再醒来时,我发现自己成了鬼魂。
我离开了死去的躯壳,浮上了半空。
其余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无法触碰的,我唯一能触摸的,就只有这张陪伴着我弹完了最后一曲的古琴。
琴曲已成,可是该听琴的人却不在了。
他用生命成就了《九韶》,却再也听不到这首上古之曲了。
我成了鬼魂,不死不灭,从此踏上了寻找他的坟墓的旅程。
他曾说过,他们这一族向往天与地的力量。生时修炼,就是为了接近苍穹;死后不葬在故土,而将坟冢向四方修建,就是为了与大地之灵相合。
可是山水茫茫,哪里才是他的埋骨之地?
时间对我而言成了虚幻,我飘荡在世间,四处游历,闲暇时就自谱琴曲,有时是献给我眼前的锦绣江山,有时是为了祭奠友人的亡魂。
十年前,我终于辗转寻到了这幽篁深处,找到了他的墓。
若不是你们来了,我当真不知道已经过了十年。
我一直在研习术法和琴技,如今我已谱出了一首琴曲,能以一百个人的灵力打开九幽黄泉之门,将他的魂魄从阴间召回来。
哪怕只有一刻,我也要让他听完这一曲《九韶》。
琴师的回忆幽幽结束,冷冽的目光投向了伊瑶。
“如今,你们也知晓了来龙去脉,死也该瞑目了罢?”
伊瑶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地退到洛瑾身后。
“等等!”洛瑾忽然冷喝一声。
趁着琴师一怔的瞬间,她闪身跃到棺椁边,猛地推开了封闭千年的棺椁,从里面挟起了死去多年的骸骨,一按棺椁边沿便翻到了棺椁后的角落里,手指扣住了死人的咽喉。
“再弹一个音,你这朋友的尸体就保不住了。”她冷笑道,也不看手边那具死了千年还鲜活无比的尸体。
“你!”琴师大怒。
“别急呀,”洛瑾微微一笑,手指有意无意地收紧,“开口就喊杀人,亏你还自称书生。”
只要她一用力,这具尸体就会灰飞烟灭。
“放开他!”琴师厉声喝道。
“做梦。”
伊瑶在旁边看着,不禁咂舌。
只听过活人人质,没见过死人也可以用来要挟。
“你想做什么?”琴师怕她真的下手,只好退让,眼里闪出冷光,“你师父就极擅计谋,没想到你比他更狠。”
“不敢当,”洛瑾谦逊地笑了笑,“江湖中人,怎能没有帷幄之力傍身?”
“你也不必紧张,”她语气不徐不疾,幽幽道,“只是想让你听我说句话。”
“什么?”
洛瑾沉默片刻,方才慢悠悠地开口:“我师父说……”
琴师的目光紧盯着她手里的尸体,一刻也不敢放松。
尸体身着黑袍,面罩青铜面具,裸露在外的皮肤还完好如初。
“我师父说,你不必执着于一个已死之人,”洛瑾的神色忽然变得肃穆,“他早已经转世轮回,就算你将他的魂魄召来,他也未必认得你。”
“那我该如何?”琴师怒极反笑,“他以命换出《九韶》,就永远不能听上一曲了吗?”
“师父说了,你们还会再见的。”洛瑾深冷的眼眸凝视着他,声音低沉,“在你转世后的第十七年,随家人外出踏青,在山野里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你们会和以前一样一起研习《九韶》他也会听见那首毕生向往的琴曲。这样既不害人命,也不违纲常,如何?”
“真的?”琴师笑了一下,“他就算能看见过去,总不能预言未来罢?”
“那不是预言,”洛瑾面不改色,“师父的本事,你也见过,这一切,都是写在星盘上的。”
显然她的师父有很高的威望,琴师犹疑了一下,随即低低笑了。
“若是来生还能再见,我就不必再拘泥于此了,”他摇了摇头,叹息,“只希望……来世真能如他所言……”
说话间,他本来就虚无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淡。
“这张琴不错,”洛瑾忽然说道,“留给我罢,你也带不走了。”
“好,”琴师点了点头,手指抚上了琴弦,“这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