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归时在水榭里等了又等,直等得菜热过了一遍,方见着前来的温言与沈琼华。
沈琼华默然跟在温言身侧,脸上飞着薄红,眼尾处亦有几分红意,像是被人欺负了似的。芙蓉暖帐,春衫半褪,温言带着药香的温热掌心贴上他的肩背时,沈琼华一刹涌入心扉的赧然欣喜皆覆没于乍起的疼痛里——不若不听温言的,淤血而已,与以往伤痛比起来算不得什么,这般的疼,揉开做什么······
祝归时看了看沈琼华,又瞧着温言面上的坦荡无所愧歉的神色,暗骂一声,“道貌岸然。”
两人落了座,沈琼华因了先前的尴尬事,瞧也不敢瞧他,只低声问了好便低着头闷声扒饭。温言在一旁夹了菜放到他面前的小碟子里,见他仍是只垂眼拨着碗里的饭,便又夹了菜放进他碗里。
祝归时只觉自己方才只身单影地等在这儿,实在可怜。看着沈琼华的吃相,忽地忆起有一年到扬州议事,无意听到几个小门派弟子间的话,言说男子承欢,事后喝粥好些,当即道,“你别吃了,让妘筝姑娘吩咐小厨房给你备碗粥。”
沈琼华一怔,抬起头看了祝归时半天,“喝粥哪里喝得饱啊?”
温言看着祝归时满眼笃定,察觉了他话中深意,难得怔愣了会儿,看沈琼华没怎么听懂,便又夹了一筷春笋给他,“吃你的,别理他。”
沈琼华紧着将那春笋吃了,想了想,祝归时大概还在为他冒充毒门的事情生气,故而连饭也不想他吃了。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思来想去,只好道,“我错了。”
“什么你错了?”
沈琼华放了筷子,正色道,“你是不喜欢那个门派的吧。我也不是高看那门派,只是我听闻毒门行事狠绝,很少有人敢惹,临时起意罢了。其实我才想起来,在柳老板的店里,我也冒充过一回,只是我唬住了那狂刀客,便把这事忘了。后来到了扬州,我为了自保谎称是毒门门下,谁知那些欺负我的就是毒门。我错了,你让我吃饭吧。”
祝归时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温言也是眉间微动——他竟然出了柳绿的店便把自己谎称是毒门这件事忘了。如此,自己一路上猜想他言行举止是否另含深意,明晓心意后爱而克制,念而不敢近倒显得可笑。
沈琼华见这两人俱是沉默,不禁有些惴惴,这事竟这么严重?
祝归时被沈琼华这副正经模样带的也坐得正了些,“你有你的苦处,我看不上毒门是真,只是你不过冒充而已,我还不至没有理智到迁怒于你。我让你喝粥不是因了生气,是因了······”
“温家有规矩,食不言。”
祝归时被温言截住了话,略略一想,温言大抵是怕沈琼华尴尬无措吧。
“你自己的人你自己疼吧。”
“上药时他疼得狠了。”
一言至此,祝归时便明白自己是自始便将事情想歪了,一瞬尴尬无措,偏偏沈琼华还在一旁问他,“什么什么,因了什么要我喝粥?”
祝归时缓缓起身,“剑琴阁的粥极好,想让你尝尝罢了。我吃好了,先回去了。”
沈琼华看着祝归时出了水榭,转而问温言,“你想喝么?”
“不想。你坐好,先把饭吃了。”
温言仔细将鸡翅拆了骨,放到沈琼华的碟子里,“你是什么门派的?”
沈琼华学着温言的样子拆着另一只鸡翅,小声回道,“不是说食不言?”
“你我不是温家的人,不必守这规矩。”
“哦。我无门无派,一个人。你记得我和你说的恩人吗,他不许我入江湖,我没听了他的话。若是再入了哪门哪派,他得更生气。”说话间,一只鸡翅被他拆得七扭八扭,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半举了下问道,“你嫌不嫌弃?”
竟是给自己拆的。
温言微笑了下,点点自己的碟子,“不嫌弃。”
沈琼华轻手将几乎拆散了的鸡翅放到那白瓷小碟子里,拿过一旁的绢布擦手,“我功夫差又没什么倚仗,想在江湖里活命,不得已时便说些小谎。我冒充过许多小门派的弟子,可从没打着他们的旗号害人,不过是自保罢了。”
温言听着有些心疼,沈琼华倒是十分释然的样子。
“那日我说了自己是毒门之人,你是不是记了一路?”
温言给他添饭的手一顿,岂止记了一路,真是折磨了他一路,爱而不得的苦在他初心情动时尝得,那涩几乎要烧进他的骨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