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涉水踏江、飞绕乱石,又互用幻影障眼,从天朗气清的白昼追至昏黄欲雪的日暮,无论是浩气还是恶人的随从或是报信的明教已给甩得一个不剩,到最后澄江微雪,两人才一前一后行至上游的废弃村落。
杨伊然瞄准了一间空屋停下,闪身进门又横隔音域将韩宇芳阻在屋外十步,隔着薄墙残垣朗声开口:
“杨某自认不善为恶,但值得浩气盟的韩都尉穷追不舍,倒是受宠若惊。不知都尉如此赏光,是杨某哪一点引了你的兴趣?”
“杨伊然……”韩宇芳站在音域外沉声叫了他的名字,扣着琴弦并不动作,待两人僵持不语,才又缓缓气纯,“你……是你让圣墓山的杀手报信与我?”
韩宇芳一贯锐利果断的语气竟有些虚浮,杨伊然背靠着墙垣微微一笑:“是,韩都尉很意外么?”
韩宇芳听他漫不经心的琴声,胭脂下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不敢置信道:“你当真?!”
“韩都尉人已在此,若我虚言,你可会罢休?”杨伊然收敛手指,干脆拢袖抱琴,淡淡地道,“要借那些西域人的力量生擒‘紫宸剑’,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师姐?”
“你——!”韩宇芳刹那睁大双眸,将点绛薄唇咬出一片绯然。
“师姐没有想到吧?一别师门十载,当年不服输的‘杨伊’已长成这般模样,还拜了江湖方士为师,有了别名、入了恶人谷,和你互相残杀呢。”
“你……”韩宇芳哽住,见音域不再便缓缓地伸出手抚上杨伊然靠着的那面墙,“我寻了你这么久……”
“师姐方才认出我的琴,眼下应是知道我为‘妙音’罢?那么,师姐是要杀‘魔尊’,还是要夺‘神兵’,亦或是将琴谱归还、为江湖惩恶扬善?”杨伊然说得缓慢,平息了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之态,又是一派彬彬有礼。
雪始终没有下,破屋内也冷如冰窖。
韩宇芳指尖一颤擦下悉索墙灰,盯着那面破败的墙垣、似乎在看隔开两重世界的屏障,站了很久才恍然道:“你现在说这些,分明是想与我全力而战。你……是何用意?”
“我为极道魔尊,与师姐这个武林天骄一战,再合适不过了,不是么?”杨伊然戏谑似地反问,旋即嗓音一沉,道,“我既让‘紫宸剑’逃脱,早晚会被你们浩气追杀,也早晚会与师姐你一分胜负。与其着了江言的道,不如快刀一手、先人一步。”
“你少时离开门派、对音律研习不够深刻谨慎,纵有‘妙音’琴谱,也实战不足,不会是我的对手!”韩宇芳化掌成拳,威胁出声,“留下琴和谱,我暂时放你走。”
“师姐莫要轻敌,琴谱不是这么好拿的。”杨伊然探手入怀,摸出一本带着温热的册子,勾唇一笑,扬手自破窗里飞出去。
琴谱落地飞起积雪,韩宇芳愣住,抱琴连退了几步,近乎失控地尖叫起来:“你到底要干什么?!”
“不如放手来战。”杨伊然平静说罢,忽然振了青衣袖摆,长指触弦拂出一串危险的琴音,喉头微动轻声道,“如此,督军也该下定决心争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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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岭纵横绵延、分隔山南东西两道,毗邻京畿道,其中不乏险要山峰与陡峭断崖,藏身其中可悄无声息地与世隔绝。
冬日暖阳接连照了几天,雪融了些许,山间便更为寒冷。
有万花孤身使了泼墨挥洒的轻功入山,寻了一处隐蔽的苍翠石门而入,扯过厚氅扔予惊诧的守门护卫,又在随侍的瞩目里踩了不合季节的苔藓朝里走,见到石阶尽头头缩成一团、哼哼唧唧的小人便驻足。
“江言……你来啦……”少年从一堆破絮似的棉袍里抬起半张脸,将他浑身的冷冽看了个遍,这才挣扎着爬起来,“他们该死、该死!又坏了,坏了……江言……”
“你能白龙口牧尸,果然在山里有藏身所。”万花在他面前拢袖立着,冷冷地看他狼狈又疯疯癫癫地抓上他的腰带,又听他一通语无伦次的鬼哭狼嚎,这才垂下长发、望着他稀疏得要干枯的头发,道:“你在天策属地本不该恋战。”
“我想多叫几个人陪我。”柘衣扭头,从半身棉絮里露出尚未毁坏的半张脸,用惨兮兮的眼神看向周围一动不动的傀儡,“他们很快就坏了,我得找新的。”说着又摸向自己的心口,“只是它们不肯坏,也不肯走……”
“浩气盟围攻,你能活着回来已是走运。”江言抬眼一观周遭,说得不痛不痒。
柘衣肩膀一动神情霎时狰狞,狠狠地将他推开,歇斯底里地喊:“活着回来?!谁要活着,谁要?!你们都只会利用我,只会利用我!”
他推搡之下只似的自己踉跄后退,江言看他狂暴得气喘吁吁,不禁尖锐地开口:“不回来,还是会活着,只是坏多一点罢了。”
柘衣猛地收住喊声,愤怒又怨毒的目光刹那转悲,又颤抖地伸出削了三指皮肉、半化白骨的手去拎江言腰间的垂饰:“江言……帮帮我,江言……”
“好,但我需要你办事。”万花避开他,答得残忍又冷漠,“其一,我曾在瞿塘峡遇上东瀛困灵的阵法,后欲仿制却暗访方士道门而无果。这两日我在山间寻了处类似的地方,想来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