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去改?”
“你当涂改无人看得出?”
“也对,可是……”江语寒挠了挠头,吞吞吐吐道,“可是师兄,我随你姓江,你的名字后面加几笔、添成我的名字,这总无人看得出吧?临行前只要张将军手里拿的那份是我,不就行了?”
江言倏地睁大眼眸,撑一把床沿急道:“不行!睢阳那般危险的地方,你这点三脚猫功夫怎么能去?!”
江语寒看他挣扎着要坐起来,忙将他按回去:“师兄你病了,怎么能去?”
“不行就是不行!”江言一把攥紧了他的衣襟,狠狠地道,“你给我听好,立刻打消这个念头,不得再动心思!”
江言虽说得用力却仍因虚弱而低音沙哑,江语寒挣不开他,忽然从腰间摸出个香囊来按上他的口鼻,趁江言一阵晕眩之际忙起身退开很远:“师兄,你就让我去吧!”
“不行!”江言伸手够不到他,扶着额头又撑起身,焦急道,“谷外战乱,你根本不知道那是何等凄苦危险的地方!”
江语寒看他一声喊完已滚落床榻,想去扶恐他相阻又不敢上前,立在原地咬唇道:“那么危险……就更不能让师兄你去了。”
江言滚落在地又是一阵头晕目眩,阖眸扣了扣紧锁的眉心,仍是摇头:“不行。”
“师兄,你看我没什么用,也没什么本事,蒙你救我已是大幸。”江语寒朝他轻声,又退了几步,“让我替你走这一遭、多少替你做点事吧。”
“不用你做!”江言恶狠狠地拒绝出声。
“我不会有事的,你看,那么多师兄弟姐妹,我会紧紧跟着他们,不会走丢的……”江语寒朝他肯定道,而后抱拳深深一礼,“师兄保重。”
“不准走!你回来!”江言挣扎着去捞他,偏偏手脚无力也拖不动跌落的身躯,伸长了手臂也够不到他皱巴巴的墨色衣角,顿时面露绝望,“不要做傻事!你若有个万一,要我如何自处?!”
“师兄,我这条命是你给的,要有个万一也是我命数如此。以后教我托生一个平凡人家,不尝世间疾苦,岂不是妙哉?”江语寒抬头,笑得十分愉快,“我都说了我会小心啦,师兄。”说着除下耳坠搁在门边,“师兄替我保管这个,可不能弄丢。我去去就回,回来还问你要的。”
“住口,我不答应你!你不准去,听到没有?!这是师兄的命令!”江言本就无力,此刻气得发昏,将满腔急切之情呐喊出声,再抬头,江语寒那不修边幅的潦倒身影早已溜出了门房。
江言抬头四顾,不见江语寒也寻不见自己的师父,满眼的焦急随着水钟的滴答渐渐化为悲怆,又在病痛之下捂嘴咳得天昏地暗,后攥了半手咳出的鲜血,握拳狠狠垂于地下。
“江言……”沐辰风俯身想去扶他,指尖未触到他狼狈的衣衫便又穿过幻影,只好半跪来与他汗湿而苍白的面庞相对,痛心道,“江言,你原是骗我的……你为何要骗我,为何要我恨你?你……你也未曾害过我师弟,是么?”
江言与他面对而视,目光穿过他的人落到极远处,未有丝毫应答。
沐辰风跪着问他,眼前仅着单衣、形容憔悴的万花倏地不见了身影,抬头再看,只见他不知何时已换作衣衫整洁、长发细梳的模样,手握一封信函,看得面容惨淡、唇齿打颤。
“师父!你叫我等,为何却等来这等消息?!”江言一把揉碎了信纸,恨恨地朝身旁拱手叹息的万花质问,“你拦着我,原是要等他死么?!”
“你放肆!”万花师父变了脸色,当即斥责出声,“睢阳早就断了补给、交通不行。你病愈后便出谷徘徊了两月,自知可能到得了睢阳?即便去了,你孤身一人能杀了围城的诸多狼牙军?你是我徒弟,我可舍得你去白白送命?”
江言神色一滞,转而怆然笑出声来:“师父,你将名单递到他跟前,就舍得他去送命?”
师父眉头皱起,拂袖怒道:“这是他选择的!”
“他本不需要选择!”江言大声地回他,将牙齿咬得作响,“我是你的徒弟不假,可留下的那份名录却仍是我的姓名。如今,你的徒弟‘江言’已经死在睢阳了!”他朝他扔出那团信纸,不屑道,“睢阳无一活口,我去给我自己收尸,不好么?”
师父听罢目光染痛,去看江言满脸的恨意倒未再呵斥,而是长叹一声,摇头道:“言儿,你可知无端相像之人往往命数相连?他作出此等决定,也有他的考量,即便他冲动,你也活了下来。你不受他的好意,叫他魂魄怎安?”
江言被师父的语重心长问得地哑口无言,愣愣地盯了他许久,才轻声道:“他怎能不冲动?他记不清人和事,倘若不活在当下,就会失去当下、再也寻不回。可他为了报答,却徒丢了性命……”
“丢了性命的不止他一人,有我花谷派去的所有弟子,张巡、许远将军,还有睢阳抗敌的军民。”师父缓缓说着,轻轻抚上他僵硬的肩头,勉力掩下沉痛,“言儿,如今睢阳城焚毁,待战事稍熄,你再向谷主禀明原委、去一趟睢阳罢。”
睢阳死守之下保得江淮的平安与大唐的国祚,却遭全军覆没、叛军屠城,沐辰风曾于战后随浩气援军第一时间抵达、相助唐军夺回城池,也对睢阳的惨状历历在目。可眼下他听得师徒二人的对答,虽不如战场惊心,却觉其中痛苦不减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