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来都窝在床上的某人食指大动。
重昀眯着眼睛盯着怀里的人,伸手捞过小盅,揭开盖子。袅袅的热气带着肉糜粥的香味扑出来,翠浮游眼角弯了弯,半个身子都探了过去。
重昀低声道:“饿死鬼投胎。”
他端着扁盅那只手迅速后移,另一手抵着翠浮游脑门,把人推开半寸。后者吱唔一声,两手撑在床上稳住身子。本来就松垮垮圈在身边的被子这下全塌了下去,现在翠浮游身上就只剩重昀给他披上的大氅。赶上某人不经意的一瞥,正好就瞧见他身上由颈侧往下腹蔓延的星点痕迹。
重昀看了一会,又默默把目光放到翠浮游脸上,勺了一勺粥喂到他嘴边。后者张口接着,很乖很听话。
于是屋外的俩小子哇呀呀嚎得无比欢乐,屋里的俩大人腻歪着看起来无比……和谐。
等把人喂饱了,重昀草草收拾一番。之后又给翠浮游套上衣服,把人裹得跟个球似的才带出屋子。重昀一步一搀着,紧拉着对方的手小心翼翼往花园那领。
一直把人领到了后花园的凉亭那,重昀才松开手。翠浮游往手里嗬了口气,细细地搓揉。
重昀盯了他半天,突然抓住他凉凉的手按在自己脸上。
翠浮游歪头不解道:“怎么?”
重昀一脸正经道:“薛依虹说,这样你能看见吾。”
翠浮游:“…………”
他可以想象得出薛依虹那厮摇晃着扇子一脸神在在地晃点这老实孩子的模样。
说实话翠浮游是想笑的——不是普通的笑,是相当不地道的喷笑。当然最后他还是没笑出声,以免到时候这感觉木呆呆的家伙拿那种遭遗弃的小狗的眼神望他。
纤瘦冰冷的手指轻轻拂过重昀的五官,翠浮游嘴角含着笑。眉眼弯弯的,不似某个姓薛的那么神棍,就只是温和的笑而已。
“唉,就你这绝世呆子听那神棍的话。”翠浮游摇头叹了声,脸上还是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和薛依虹他们认识的。”
重昀眉梢一挑,“你没问吾的有很多。”语气里带了点埋怨的意味。
翠浮游闻言,张了张嘴,到了却是低下头什么都没说。
确实,关于重昀的事,翠浮游从未问过——他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虫谷?那身伤是怎么回事?他家住哪里?……
重昀静静地看着他的后脑勺,然后凑过去,下巴搁在人头顶轻轻磨蹭。
“哎…那你愿告诉我吗?”翠浮游叹一声,往后退一步,掀眼皮抬头,微仰脸朝向高自己半个头的人。
“只要你有耐心听。”重昀挑眉,凑上前低头啃一口对方泛白的嘴唇。
翠浮游浅浅地笑,拉着重昀坐到亭子里的石桌前,一脸兴致盎然。
重昀看着他,发出无声的叹息。
重昀不是中原人。其民族原属南越一支,后来皇帝下令征讨,侥幸死里逃生的南越人一路北上,最后停在鲜卑山,与鲜卑族人同驻。
重昀自懂事以来,记忆里就只有姐姐重娜一个亲人。
重娜的身体很不好,常年卧病在床。只在春夏两季有阳光又不怎么热的日子被重昀放到轮椅上,推出门晒太阳。
重娜是南越最优秀的天琴奏者。每当重昀和她出来晒太阳,她总会抱着自己的天琴,弹一些古老的牧歌,哼一些只有南越老人才能明白的调子。
重昀哼给翠浮游听的跑调玩意就是重娜弹的曲子之一。
在重昀的印象中,重娜的曲子能让草丛里的兔子停步,能让天上的飞鸟敛起翅膀停在她肩头。路过的孩童和老人听见曲子,也会信步走来,盘腿坐下慢慢听。
后来,曲子招来一个似乎是从中原逃难出来的女人。女人说自己叫沈静莲,但重昀觉得她应该没有她的名字那么安静美好。
结果不久后的事实证明,重昀的想法是正确的。
每到重娜弹起天琴的时候沈静莲都会出现,但她的目光不在重娜也不在天琴,她的目光总是落在安安静静坐在重娜身边编草蚱蜢的重昀身上。
有一天,沈静莲突然说她要带走重昀,她说他一身武骨,不能让他埋没在塞外的黄土里。
重娜答应了。
重昀随着沈静莲一起入关,去了中原。
离开重娜的视线范围,沈静莲就变了个人似的。对重昀极凶,教他的也是同样冷酷凶残的杀人手法。重昀一旦抵抗,沈静莲就用杀了重娜当做威胁。那时候重昀只有八岁,在孩子心里,姐姐是天,他不想让自己的天没了,只有听沈静莲的话。
日子久了,本来只是有点安静沉默的重昀在沈静莲的“教导”下变得漠然。像没了灵魂似的,沈静莲让他杀谁,他就剖出对方的心送到那个残酷无情的师尊面前。
后来,沈静莲让重昀去杀一个叫竹潇湘的人。
重昀去了,但是见到的不是竹潇湘。他遇见的是竹潇湘的儿子薛依虹和竹潇湘的三徒弟鳯十三。
那时薛依虹正神在在地摇着他手里的黑檀扇,笑眯眯地瞅着半眯眼泡茶的鳯十三。
“那边的客人,要来一杯吗?这可是上好的碧螺春。”分到一杯茶的薛依虹突然半转身,目光落在远处的重昀身上。
重昀提着剑,愣愣地看着他要杀的那人的儿子端着一个茶杯,冲他摆出神在在的笑。就跟城隍庙门口摆摊算卦的神棍一样。
之后原本静静煮茶倒茶的鳯十三突然冲过来,反手夺下重昀手里的剑,舞了个剑花后甩手一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