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胆肥心大,又有夏濯这层关系,吴是非虽说对总局小楼是能避则避,但私心里确没怵过,平时更不少去。她纯粹不懂打官腔,恐怕见着领导失礼烂嘴,彼此尴尬。这天因为有会,其实楼里同样挺忙的。不过大领导要用的资料少,多数听下属汇报总结,吴是非又自来熟,早把楼里大姑娘小媳妇儿的事务员们收纳为“后宫”,因此她开口,立即有知心姐姐直接把文件夹抽走去扫描了。吴是非则投桃报李,给不在一线的妹子们讲解最近破的几桩新鲜案子,活泼生动堪称说书界的后继之才。
说久了,口干舌燥,白水不好喝,吴是非跑出办公室预备到楼下自贩机买杯热咖啡。路过午间休息室,见门虚掩着,顺手想给人带上,结果门缝里瞟见,向来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夏副局居然工作时间歪在沙发里睡觉。都两个孩子的妈了,玩心不减,立即摸出手机关闭快门音按下了这千载难逢的瞬间。正想静悄悄合上门离开,又发现夏局盖在身上的外套滑下来一半,快落到地上了。于是蹑手蹑脚摸进去,体贴地再与他拉起盖到颌下。
视线无意落入领口下,恍惚瞥到一块可疑的瘢痕。八卦心重的吴是非两指勾住夏濯衣领稍稍撩起一些,当真看清了是团吻痕。她赶忙捂紧自己的嘴堵住差点儿泄露的诡笑,还替夏濯好好将外套盖上,猫着腰踮着脚尖倒退着出了休息室。
“我滴个亲娘祖奶奶,大爆料,夏局不是性冷淡!娘嘻嘻嘻嘻——”
一键群发,整个儿二科群瞬间炸了锅。
吴是非不知道,其实她摸手机那工夫夏濯已经醒了。只是觉得跟人解释自己为什么破天荒大白天偷懒打瞌睡,以及接受来自下属的慰问都挺尴尬的,索性继续装睡。至于吻痕被发现的事,他相信自会有人麻利去堵吴是非的嘴。
惊了梦,一时不得复酣,便坐了起来。掏出烟盒才发现里头就剩两支,叼上嘴又拿下来,终究没点上。
这一觉夏濯睡得并不踏实,一直半虚半实地沉着,意识里知道在发梦,可梦也是回忆,纠纠缠缠,忍不住放不下,还看了一遍。
三年又四个月,时间从未将那天的记忆消磨半分,总是清晰地烙印在感情的重要节点上。夏濯记得宋岳把他从小餐桌上抱下来,打了清水为他清理,重新包扎腿部的伤口。身上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宋岳把空调关了,大热天一身臭汗贴着他拥紧他,仍旧无法让他的体温升回来。
即便这样,意识模糊的夏濯始终坚持不去医院。宋岳理解他的顾虑,怕被医生窥见自己的难堪,更怕事情揭破宋岳无以自处。
相处以来,宋岳也一直忘不掉当天的无赖荒唐。直到今天,他也不曾跟夏濯坦白过自己当时当刻的想法。
那天后来,两人就是依偎着躺在一起,各自困惑彷徨。宋岳很难过,自责、悔恨,想要补偿。
他一遍遍问自己该怎样补偿,理智的对面有个声音不断冲自己尖叫:“抱他呀!给他想要的!去喜欢他!”
然而宋岳无法在半天之内将一个人从同事变为爱侣。这不同于以往那些约会、挑逗、打情骂俏,夏濯对自己是认真的,他就必须还以真诚。
可真诚是什么?
伤他、逼他,最后再给一份施舍吗?
那样宋岳觉得自己就真成混蛋了!
他说不出违心的告白,也不容自己就此抽离随意走开,留夏濯自生自灭。
傍晚的时候,夏濯开始起热。及后三天,高烧反复,夏濯时睡时醒说胡话,梦里喊疼,水米难进。宋岳跟队里请了假,一直陪在他身边。束手无策之际,就给局里医务室的冯镜打电话。
冯镜专业是心理学,主攻sd的心理疏导和治疗,日常作为警队的谈判专家,兼职医务室全科“老军医”。开的最多的是活血化瘀散和平心静气丸——其实就是止痛封闭针,还有小剂量镇定剂。
宋岳同他有交情,跟过去一起出过的任务无关。第一次开枪打活人,宋岳在冯镜这儿治疗了小半年,才算把耳朵里的幻听给消了。用宋岳自己的话说,他在冯镜跟前就跟没穿裤衩一样,赤条条一目了然,里里外外全都被看穿了。
也确然,进门后冯镜敏锐地感觉到了夏濯和宋岳之间的异样气氛。他当然能精准推断出结论,本来他也是料到夏濯对宋岳有情的。跟专业无关,仅仅凭大家都是红尘中容易为情所困的凡夫俗子,凭夏濯能给宋岳挡枪子儿。
消炎针加半管助眠的安定类药物推下,夏濯终于不再辗转呓语,很快睡沉了过去。两人趁此机会退到外头客厅里谈了谈,冯镜单刀直入问宋岳:“你会爱上他吗?”
宋岳愣了半晌,毫无头绪。他以为冯镜会谴责,至少是质问。也当然会确认他的心意,或者劝他远离夏濯。但想不到,冯镜没有问他爱不爱,反而问他会不会爱。
“感情上你一直是慢热型的,却长情,同时又很洒脱。过去那段恋情对你有过打击,但它其实并不构成你这些年单身的绝对理由。甚至可说没什么影响。你只是找不到感觉。刻意追求短暂ròu_tǐ结合,挑战一见钟情的速成,恰恰是你还没有放弃爱情的行为铁证。你惧怕的其实是时间,三十而立,这世上在意年纪的从来不止有女人。你想成家,想有一个长相守长相知的人同你携手完成相濡以沫的人生规划。你是个ròu_tǐ澎湃,灵魂桎梏的矛盾体,被你爱上很幸福,爱上你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