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荣七年五月二十六日,距长荣帝御囿失踪已过去了一月又二十一天。
时至二更,沧州城内已是一片宁寂。
城中一条主道上徐徐驶来一辆马车,车轮吱呀地卷碾在不算平坦的路面上,在静夜之中发出不大的声响。
一路缓缓而行,走了又半柱香之时,马车停在一处客栈门前。客栈中灯火足亮,蓝灰色的幌子在夜风之中隐隐飘动,上书“花月”二字。
马车方刚停稳,客栈中已迎出一个四十来岁的削瘦男子,向着马车的布帘内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随即躬身轻轻撩开那布帘,恭恭敬敬让出马车中相继步出的一男一女,径直引进店中。半晌,再又转了出来,但见驾车的那人利落地翻身下马,一边往店内走去一边揭下遮去大半张脸的斗笠,露出一张动人心魄的俊颜来。
“何老板,辛苦你了。”南叠枫转过身来,向着那中年男子微一拱手。
“庄主庄主,这如何使得。”何曲慌忙躬身行礼,道:“庄主驾临此处,真是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小人这小店开了这么多年好容易算是为山庄尽了些薄力,庄主有什么话尽管吩咐便是。”
“何老板也是随过叶庄主多年的前辈,只要到了何老板这儿,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南叠枫笑了笑,道,“先让这二位歇下,我有些事想与何老板请教一下。”
“好,好。”何曲连连点头,转身与柜上的小二交代了几句,那小二听了吩咐,便引了云端与水扬心往楼上而去,水扬心微拢眉心向南叠枫看了一眼,却也还是跟了上去。
何曲交代完毕,便闭了店门、熄暗店内烛火,与南叠枫一道坐到前厅的小茶桌旁,道:“庄主请说。”
“京中现在形势如何?”
“祺王这几日已经搬入宫中,虽是碍着祖制仍未踏足昭明殿,但他已在轩逸殿开始例行朝议之事,据传阵势也与登基无二。京中早已盛传皇上被轩成人所掳多半已然遇害,边关的传报早就给拦了下来,偶有泄出的,百姓也不分不清是真是假。”何曲皱了一下眉,道:“皇上失踪的前几日,柴闻厚还广发人际满天下地急寻,过了半月不到,柴家突然没了动作,也倒向轩成一说。”
南叠枫垂眼想了半晌,抬眼道:“佟耀顶是何立场?”
“这说来倒有些怪,”何曲道,“按说佟耀顶为云家天下拼了两朝的命,这等明摆的大逆之事该是绝对做不来的,可偏偏就是这佟耀顶第一个站出来,说皇上已被轩成陷害,让祺王顺理登基。”
南叠枫“嗯”了一声,支着下颌继续思忖。
何曲又皱了皱眉,侧头端详了一下南叠枫神色,犹豫了好一会儿,道:“庄主……”
“嗯?”南叠枫轻轻抬眉。
“汪云崇……”
南叠枫转脸过来,道:“你说。”
“汪云崇的消息被封得最紧,他刚回京那会儿好歹知道人被押在水牢,如今连保他的太后都被软禁……这是死是活……也无从打探。”
何曲说完这话便不再作声,他被叶剪繁派驻沧州已久,这新刚上任的庄主是个什么脾性还未待及听闻,人已是直截来了沧州,而新庄主交代自己办的第一件事就塌了这么一块,不知这新庄主待要如何发落自己。
南叠枫仍是一手支着下颌,另一手的指尖在座椅的扶手上轻轻点着,精致的眉心间居然未有一丝拢起,只有灵动的星眸缓缓瞬着。
约一炷香之时,南叠枫浅浅呼出一口气,转向何曲道:“烦劳何老板帮我备套夜行衣。”
何曲愣了一下,随即恍然过来,慌忙道:“庄主,这万万不可!如今京中危险,祺王一派知道汪云崇与庄主颇有交情,第一个定是防着庄主的。”何曲一顿,见南叠枫神色之中丝毫未见改变主意之想,眉心一皱,道:“那小人替庄主入京!”
南叠枫笑了起来,道:“何老板可有十成把握救出汪云崇?”
“虽是没有,小人大不了赔上……”
“赔命不值得,”南叠枫打断他,笑道,“十成的把握我也没有,但我有九成。而且,我进京还有一个人要见,何老板恐怕替代不了。”
长荣七年五月二十七日,残月晦暗。
时至四更,饶是京城繁华之地也已是万籁俱寂。
深夜宁谧之中,卫督府周遭仍是重兵把守,银甲整装的兵士全无一丝懈怠,衬得只有零星几盏孤火的内院更是一片寂穆。
清淡的月影随着浮云游动,映上卫督府内东侧的一处院落屋脊,碎光影摇。
陆之冉浅眠之中眉心一动,蓦地翻身坐了起来。
昏暗的月光投影在临窗的一方小桌几上,朦胧的月影细碎,静如止水。
陆之冉直起身子,恬静的眸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愕:“南庄主?”
步入月色下的身影略显纤瘦,通身黑色的劲装与浓深的夜色几乎融成一片,仅剩浅淡的月色勾勒出半张精致绝伦的脸。
“陆大人厉害。”南叠枫微勾嘴角,在正对陆之冉的一张圆凳上坐了下来。再细打量去,陆之冉竟是和衣而睡,本就清瘦的秀脸在月色下看去更是一片憔悴。
“外面重兵围府,里面无一人能出却有人能进,”陆之冉微微偏过头,道,“不难猜。”
“当真无一人能出?”南叠枫挑起左眉,道,“陆大人也不行?”
陆之冉回过头看向南叠枫,半晌,道:“南庄主有话不妨直说。”
南叠枫只把这话当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