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叠枫被他这一下发力直趔趄了好几步,后背一钝,撞上了归一阁门口的石狮,眉心一蹙,道:“慕容教主想在这里谈么?”
慕容笛用尽力气又喊又搡了半天,兀自喘着气,亮而大的眼睛瞪着南叠枫好一会儿,平顺了呼吸,扭头当先一脚跨入归一阁,反客为主地往楼上去了。
邓吉跟上两步,向南叠枫拱了拱手,道:“教主心中着急,南庄主还请见谅。”说着一摊手,让南叠枫先进。
南叠枫摆摆手示意没事,转头道:“呼延,咱们上楼说罢,颜送,你们在下面候着就行。”
东书房内,四人分主客坐定,慕容笛发泄了一通,情绪已经平稳,长途赶路后的口干舌燥立时显了出来,端过手边茶盏喝了个干净,抬手拭了拭唇角茶汁。
南叠枫看向慕容笛,道:“看来让颜送去芙蓉峰是多此一举,早该料到任无禾定会以此要挟慕容兄。”
慕容笛放下茶盏,抬起漂亮的眼睛打量起南叠枫来,半晌,恢复了往常的语调,道:“南庄主气色可不太好啊。看这样子,和皇上那边应该是没谈拢。”微微一顿,放目在四周扫过一圈,目光在呼延啸脸上住了一下,这才转回南叠枫,道:“这么要紧的点子上,南庄主竟然孤身一人回了百川山庄,连世子都不来帮南庄主,问题不小呵。”
这慕容笛牙尖齿利,一句话戳到最痛处,呼延啸眉间一紧,转眼去看南叠枫,生怕这从京城连着数夜未眠赶回山庄的人受不住这样的恶言。
南叠枫星眸浅瞬,略带苍白的脸上毫无情绪波澜,只静静地看了慕容笛一会儿,道:“江湖事自有江湖事的解法,把朝廷拉进来,也不见得有助益。”
自知晓水扬心就是慕容筝之后,慕容笛一路自芙蓉峰匆忙赶来百川山庄,心中想着这做师哥的,竟让好端端的水扬心被恨不得将他慕容笛撕作碎片的阳灵教暗主掳了去,一怒之下几乎是恨上了南叠枫,于是甫一见面便动了火气,一开口也是专挑难听的讲。
但以慕容笛之聪明,绝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真个儿跟南叠枫杠上,而听南叠枫此话看他此刻神情,已是忽然明白,南叠枫邀他来百川山庄,并非是邀他来商量,而是要告诉他决定。
“南庄主——”慕容笛直了直身子,看向南叠枫,道:“——想必心中已有计较?”
“我只问慕容兄一句话。”南叠枫依旧神色不动,道:“慕容兄为了扬心,可愿放弃芙蓉峰教主之位么?”
“教主!”坐在右侧的邓吉脸色一变,正欲开口,却被慕容笛竖手一立,拦了回去。
屋中沉静良久,只闻窗外树叶被风吹动的微响。
“愿意。”两个字声音很轻,却很笃定。
“好极。”南叠枫点了一下头,嘴角勾出一抹轻笑,道:“凭慕容兄这一句话,我们就跟任无禾做一笔他一定大亏的交易。”
月朗星稀,一条窄小的乡间土路上黑色骏骑奋蹄怒奔,道路两旁高矮不一的树草呼啸而过,静夜之中别无他响,只闻这单调的马蹄声循环往复。
奔行数里,马蹄渐缓,鞍上人翻身而下,往路边的盘石上一坐,拔出腰间的水囊狠狠灌了几口,挥手拂去散落在脸上的碎发,那张桀骜的脸依然俊毅得鲜明,连唇的弧度都如雕刻一般。
汪云崇拧紧水袋放回腰间,放目四眺。当年捉大盗谢昭时,便发现这条土道是出京后往关外而去的最近之路,只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需疾行三日才可见城镇。他连夜离京,之后转入这条道又疾行两日,已是整整三天三夜未曾合眼,这会儿坐下休息,才方始感到疲累。
不禁忆起,上次捉拿谢昭之时,身边尚有韩承希董之弦并肩,彼时三人初出江湖,正是天不怕地不怕地意气风发,何曾想到过今朝。
那人……为了师父的遗命步入江湖时,该是也未料到过如今罢。
那九华宫中惊艳的身手,论武大典上武盖群雄的绝代风姿。
总不知自己是从何时沉沦,是因为初遇时阴差阳错的吻,还是随后玩笑般总是相交的命途。
如果彼此着迷是命运的重蹈,是不是最后的生离也是注定的覆辙?
手中冰凉的短剑已被握到温热,玉质的剑身在月光下泛着黯然的浅光。乐正飞已逃离近六日,再若追及不上,待他过了忻州出了关,便如虎归山林,后果不堪设想。
汪云崇望着头顶皎洁的月色半晌,终于利落地起身,跃身上鞍,催马疾驰而去。
收回注视半晌月色的目光,南叠枫低头垂睫,指尖在龙箫圆润的孔洞和节理的凸起上抚过,停在尾端那个有些不合尺寸的嵌孔上。
月色极好,是个映月奏曲的好夜晚。
叹出微不可闻的一息,伶薄的唇贴上吹孔。
清虚的震音飘渺而起,悠远如诉的呜咽徐徐升腾,箫身因共鸣发出微微的震颤,周身劲气由念而走,四周气圈渐笼渐强,几乎如有实质。
四肢百骸仿佛被凭空注入一股热流,吐纳之间顺畅清明,真气随着箫音的抹转打滑流贯而走,经脉一片通坦——如果忽略胸口一直要翻涌而上的腥血。
半曲奏毕,真气化归气海,南叠枫抬手拭去额角细汗,暗暗咽去口中腥甜。
缓稳的脚步声靠近,一只手搭上南叠枫右肩。
温润的声音随着手心温和的热度盘环耳侧:“这曲子果然不是凡物,方才连我都不敢走近。”一句话说完,骨骼分明的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