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云崇端起牡丹茶盏,对着朗朗星辰端详了许久茶色,笑道:“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江湖中人竟有滴酒不沾的。”
呼延啸接话道:“各人体质不同,枫的身子不适合饮酒,倒也不奇怪。”
这一声“枫”叫的汪云崇骨头一软,撇了撇嘴角,道:“也是。不过南公子总是饮清茶,不免少了几分味道。”
南叠枫抬眼望向汪云崇,道:“大人此言差矣,这清茶之中也别有韵味,若是识得的人,温滚浓淡各有不同,百种茶中自然也能辨出百种滋味来,与大人所好的酒相比,该是各有千秋。”
呼延啸道:“这倒是不假,与枫弟饮了这几日的茶,也觉得以清茶佐食也不错。”
南叠枫停箸微笑道:“小弟在武夷山脚下有间香茗茶室,名唤长清居,两位若是不嫌,日后不妨赏脸一顾,小弟定会仔细招待,让二位体会茶中神趣。”
汪云崇点点头,道:“长清居……好名字。南公子不仅箫吹得好,还熟知茶道,又武冠群雄,果然是风雅fēng_liú都占足了,难怪叶庄主如此看重。”
呼延啸也点头道:“汪大人所言不错,枫弟若是接手百川山庄,想来江湖上也是服气的。此事枫弟实在应该仔细考虑才是。” 说着勾手示意一边的随侍奉汤上来。
南叠枫摇头苦笑,正欲开口,忽的江上风起,拨得大船轻轻一摇,那随侍脚下一个不稳,端汤的手一晃,些许汤汁便洒了出来,直直溅落在南叠枫衣襟上。
那随侍哪里想到会出这等事?当下呆住半晌,不知该如何是好。
呼延啸轻叱道:“怎么如此粗心!愣在那里干吗,还不快去取块巾帕来给公子擦干净!”
那随时赶紧连声应诺地去了,却被站起来的南叠枫拦住道:“不必麻烦,我去换一身就好。”说着眯起星眸浅浅一笑,示意他没什么大碍。那随侍给这轻笑耀花了眼,当下再次呆住。
看着南叠枫转身入舱,汪云崇擎着茶盏呵呵笑了起来。
呼延啸转回头来,奇怪道:“何事令大人发笑?”
汪云崇兀自笑了一会儿,这才放下了茶盏,手肘撑着桌沿,倾身凑向呼延啸,道:“少当家喜欢他?”
呼延啸给汪云崇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句问得一怔,随即转脸去看外面星光摇曳下的江水,也不答话,仿佛根本没听见汪云崇的问话。
汪云崇自顾自地续道:“人是漂亮,可惜身上谜题太多,心事太重,难以亲近。”
呼延啸看着江水耸起俊眉,瞥过眼来悠悠笑道:“汪大人又何故对此事如此敏感?”
汪云崇哈哈大笑,端起茶盏来将内中茶汁一饮而尽,又转过头去循着南叠枫方才离开的方向,睨着眼睛答非所问地道了一句:“也不知你我二人打不打得过他?”
自上船的第二日始,南叠枫明显觉得呼延啸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次数翻了好几倍,每日清晨醒来之后,只要推开门,便能看见呼延啸神清气爽地站在自己屋室前,凭着船板边的护栏,迎着江面微风,远山青黛勾勒着他侧脸的俊朗轮廓,悠远的像是淡青的水墨画。
然后两人会一起用早膳,听呼延啸说近年来江湖上鲜为人知的趣闻,以及隐退之后的呼延铎的生活,两年前他自己初任呼延家当家时的茫然。南叠枫则是有问才答,却倒也听得颇有兴致。
相较之下汪云崇则通常起的很晚,入夜以后室内又总是亮灯至半夜,几日下来反倒没怎么与呼延啸和南叠枫说话。他常常独自一个人站在甲板上眺望远处的山峦,眉心紧锁,似在思虑什么事情,手中也总有一两本册子,不时翻上两翻。
大船行了数日,这天傍晚已到了荆州渡口,大船缓缓靠岸,呼延啸走上船头站定,岸上的呼延家众人见是少当家站在船头,纷纷行礼问候,呼延啸勾起嘴角温和笑着,丰神俊逸。
呼延家乃江湖中世代闻名的武林世家,一套落叶霜掌行云流水,独特的内息运用和寒刺入骨的劲力每每令对手胆寒心寒,传至呼延铎时,呼延铎凭着过人天分将掌法之中容易伤及练功者本身的练习之法做了改动,使得出招时更为连贯顺畅无懈可击。
在荆州城中,呼延家更是百年望族,不仅城中所有武馆镖局都是呼延家家丁中的高手以及收揽的外家弟子所开,连几家城中知名的商铺酒楼都是呼延家的产业,呼延家得益于这其中的妥善经营,算得上是富甲一方。
呼延啸、南叠枫和汪云崇由二十余人簇着往呼延家大宅走,沿途不断地听到“少当家”、“少当家”的行礼问候之声,其恭顺敬慕之意溢于言表,呼延啸一边与南叠枫谈笑,一边极有耐心地一一应声点头。
汪云崇看着这番景象,心中浅浅一叹——呼延家在荆州城中根基如此深厚,想必连当地郡府办事,都颇受呼延家制约。
如此想着,再抬头时,已可望见远处一幢宏伟大宅,门口的大柱根根都有三人合抱之粗,乍一眼看去竟还不能数清。天色阴沉,衬得大宅由内至外通亮的红色更加耀眼。
离正门数丈之遥时,大门内缓步踱出一人,两鬓有些许零碎华发,却是腰直脊挺,目光矍然生辉,在门口略略这么一站,便是威武自生。
不想也该知道,这个人定然是呼延铎无疑了。
呼延啸勾起嘴角一笑,道:“爹。”
呼延铎望见众人,不知为何神情稍稍一滞,却又很快展开笑容,方才的威武凌厉霎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