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啸当先反应过来,抽了抽嘴角。前十二卫总领汪云崇背弃公主于耀阳门外拒婚,之后被贬白身的消息,经过了月余,早就传得普天下皆知了,呼延啸之前叫顺了嘴,方才脱口而出那一句“汪大人”,现在再想说话,却是犹豫了一下。
汪云崇也自惊异之中恍过神来,抱拳一揖,道:“老爷子,少当家,想必二位早已知道,汪某已被贬白身,这一句‘大人’可是再不敢当了。”
“汪公子,”呼延铎总算是老道,立时适应了过来,上前两步道:“你既在这武夷山内,想必知道我那世侄的地方了?”
汪云崇会出现在这里,还这一副山里人打扮,多半便是南叠枫给行了方便,呼延铎倒是问得委婉,心下却也料到了八九分。
汪云崇笑道:“不瞒老爷子,汪某自离开京城后,一时半会儿还没找到落脚地方,因此借住在长清居,再细谋今后。”
明明是落魄已极的话,这人说起来,竟好似出了个远门顺便游了番山水一般,全然的毫不介怀。
呼延啸却是轻蹙起眉来——普天下早已无人关注这个过气的十二卫总领去了哪儿,谁知道他竟然溜到这里来了,南叠枫还让他住了下来,难道……
三人各忖心思,一时气氛有些尴尬,汪云崇看看呼延铎再看看呼延啸,微微一笑,蹲下身重新担起泉水,道:“这还下着雨呢,两位一路辛苦,先回长清居再说吧。”转了个身,当先自顾自地往西去了,呼延父子略一皱眉,也只能跟上。
雨滴一下一下地敲在油纸伞上,如同心事一下一下撞在胸口,呼延啸的眉心一直无法舒展。
绕过几条小道,再前行一里,长清居已在眼前,店内伙计早已悉数醒来,正前前后后地忙活。
小五远远望见汪云崇回来,正要出去接着,却突然看到汪云崇身后跟着的一老一青两人,那面相气度和衣饰仪态都不似凡夫俗子,一看便是大人物。
上回汪云崇是半夜不声不响地进来的,再加上这人本就能说会道极是亲和,虽然心中敬佩有加,但好歹在他面前举动做事都还自然。此时再看这两位,一个是两鬓苍白却步履稳当坚定,面容深刻有如凝雕;另一位端得是潇洒倜傥,眉眼间温和有如润玉,却不知为何蹙着好端端的一副俊眉,平白在那温润的脸上添了一丝怨气。
小五哪里见过这等阵势,绞着手里的抹布快速地眨着眼睛,不知道是该上去先行个礼问问好,还是先上楼通知尚在熟睡的老板比较好。
犹豫间只见汪云崇微微加快脚步走到门前两丈之处,偷偷向自己使个眼色,再向二楼老板的房间呶了呶嘴。
小五本就是一班伙计中最机灵的一个,见汪云崇使来眼色,当下会意,也不管那两位是个什么来头了,蹭蹭蹭地就往楼上赶。
方上了五六级木阶,但听二楼主房的竹木窗“啪”得一声被推开。
四人登时全都顿住。
南叠枫揉着腰站在窗口,由于天气转暖又是方刚睡醒,里外衣物都随意搭着,松散的发髻耷在一边,尚自惺忪的睡眼朦朦胧胧,熟睡一夜的脸上闪着暖玉一般的微光,颊侧一丝浅红。半垂半抬的长睫映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一片若有若无的阴影。蓦地,只见那仿若蝶翅的黑睫慢慢抬起,一瞬间璃光满地,璀璨的眸子里溢出颠倒众生的光芒。
店外三人皆看得彻底呆住。
呼延铎仍是当先回过神,眉心揪了起来——这真是太像了啊……
呼延啸只觉着方才一路愁思在见到此等景象时烟消云散,连来此所为何事都差点忘了个一干二净,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只是继续愣神。
感受到汪云崇独特的劲气,南叠枫视线向下略略一移,立时给吓了个清醒,第一个反应就是拢好身上凌乱的衣服,清清方刚醒来干燥的嗓子,道:“世伯?呼延?”
呼延铎持重地点了点头,深刻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长辈的慈和来,呼延啸终于自混沌中找回了神,笑道:“枫,扰你好梦了?”
汪云崇挑挑眉,呼延啸方才的反应倒是让他记了起来,这家伙,当时在他家大船上几乎是默认过他看上南叠枫了的。
勾起唇角略略一笑,心道,你的确是扰了枫的好梦,他那好梦中,正梦着我呢。
南叠枫尴尬一笑,此等颓态居然被这两父子瞧了去,而且……这这、他们是怎么碰上汪云崇的?
“呃……那个,崇,你领两位先坐一下,世伯,恕小侄失礼,请稍等片刻。”旋即“啪”得一声又关上窗,洗脸穿衣去了。
汪云崇神色一阵古怪——这人……真是睡糊涂了……
看着呼延父子亦是古怪地瞧着自己,无奈地撇撇嘴,道:“两位先进来吧。小五,沏壶茶。”
南叠枫刚关了窗脸色就苦了,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这说的都是什么迷糊话?居然当着那两人的面这么亲昵地叫汪云崇,而且还让汪云崇领他们先坐……自己才是主人啊,天哪天哪……鉴于之前在呼延大宅时两人误打误撞弄出的暧昧姿态被下人报给这父子俩,这下子不知道会在这两人脑中构出什么画面来……
虽然这画面也确实现在也成真了……
洗漱穿戴毕,南叠枫整肃衣冠,下了楼来。
长清居因是茶坊,虽然这春茶才方刚摘采过,加上本是清晨又是下雨天气,客人不多,但说什么在店堂里会客也是不妥的,南叠枫正了正神色,步入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