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带来了他随身的玉佩,说是南国大军为了防止疫病传播,把所有战士的遗体聚在一起给烧了。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现在那里只剩一片白地,千万人的骨灰都混杂在一起,沉入大地。这枚玉佩还是他趁着南国士兵不备的时候,偷着从大公子身上扯下来的。
临终前,他还是想要回家的吧。
邬修筠后来将那枚玉佩磨成碎末,洒在了王都的流水之中。城坡之后他没有能保住邬家的筹码,与其那时候被从坟里掘出来,还不如随江河湖海一起魂归天地。
或许死了也是好的。
死了之后,就不用如他这般,面临当下的困境。
如今夏国太子已失,无人可继,夏王时日不多,群龙无首,下面更是乱成一团。
只有在这时候,他才会觉得从前的自己当真轻狂。年轻的时候总是心比天高,觉得无事不能为,成事在人不在天。如今的这个下场,是他一步步自己走出来的。
对于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他也想过,会不会有一天感到后悔。
后悔吗。
没有,自始自终都没有。
即便死后堕入炼狱,被挖眼拔舌、割鼻断喉、摧肝裂胆、受几百年的苦难折磨,他也不会后悔,永远都不会。
即便错了,也不能后悔。
“您老应该不知道吧,当年我之所以总来你这院子里捣乱,还是师娘在背后一直撺掇的。”邬修筠又给自己灌了口酒,入喉的液体辛辣而苦涩:“她其实早就厌烦了你这一屋子的花草,想把这里改成个练功场,但总是找不到理由。”
她也已经去世了。
不是死在战火中,而是在听闻夏国太子被人毒害的那一天,她把自己在屋子里关了一日,然后在睡前饮下□□,在梦中离开了这个人世。
邬修筠想,她之所以能活到这一天,或许靠的就是在心里装进这件事情。心愿终于成真后,她也再活不下去了。
只是师娘去世的事情可不能告诉师父,否则他一定会伤心的。
“她早在与南国开战前就走了,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或许是往北面走了吧……所以您老也用不着担心她,她过得很好。”
这世上他所牵挂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都已经各自有了自己的结果,他也没有什么值得遗憾的了。
只是对不起他的家人,要因为他的过错而受到牵扯,要和他一起面对生死未卜的将来。
“……该走了。”
裘十三的声音从一边传来,目光所及之处,却捕捉不到他的影子。
“你不来一起喝一杯吗?”邬修筠晃着手里的酒,开口问道。
“不了。”裘十三顿了顿:“我无颜再来见将军。”
“那你再等等我,都到了这种时候,即便再着急也没有用了。”
这一次那边没有任何的回答。
到最后,能和他在这里一起喝酒的、能够交心的人,一个都没有。
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不敢放任何人进入自己的心扉,不敢真正的面对自己想要什么。到头来,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大半辈子,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能留下,什么都没能得到。
“喝完这杯酒,师父您老人家可要祝我好运,能在此一难中成功活下来。”
顿了顿,邬修筠自嘲地笑了下。
“可他会放过我吗,应该是不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