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也不解,”郭嘉坏笑一声,道,“为何长文兄又会记得我呢?”
陈群毫不回避郭嘉的视线,坦率地说:“因为你很特别。”
这句话不仅震动了郭嘉的心,还传到到了荀彧的耳朵里。荀彧望向这边,举着酒杯的手悬空停滞。
“特别?”郭嘉痴痴地重复。到底是眼前的人醉了,还是自己醉了。
忽又回过神来,想让陈群不要回答,伸手去捂陈群的嘴。
可惜已经晚了。
“很特别,特别好看。”陈群脱口而出,眼中波光流转竭尽世间柔意,看得郭嘉有些晕眩。
然后陈群闭上眼吻上他伸来的手,这般地自然而然,这般地顺理成章。
郭嘉面红耳赤,猛地抽回手后,眼前的人突然顺着他的手毫无征兆地靠过来,扑在郭嘉身上倒头就睡,再怎么叫都毫无反应了。
抬头瞄了眼主台,郭嘉尴尬地摸摸后脑勺,向着他们傻笑地举举杯。
荀彧看得目瞪口呆,下巴都快合不拢了。曹操不明所以,跟着荀彧的视线看过来,两人的脑袋微妙地平行歪斜。
郭嘉狠狠地灌了自己一杯,分不清是想应该让自己清醒点,还是迷糊点。
☆、冰火两重
这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曹丕叩门。
开门的是一位穿着素净的年轻人,眉目清隽。
“请问司马仲达先生可在家?”
开门者立刻拱手道:“我家二少爷有病卧床,不方便见客。”
“那么我改日再来拜访,还望仲达先生早日康复。”曹丕说完,便转身刚要走,仆人把他叫住了。
“公子请留步。”仆人笑吟吟地说,“请问公子找我家少爷何事?如若方便,我可代为转告。”
曹丕回头,觉得眼前司马家的仆人年纪倒是和兄长相仿,温婉的笑容令他不由舒心。
“也好。其实是我有一事想向仲达先生求教。”
“公子请讲。”
“于今战乱之中,若有人活未见人死未见尸已近一年,应当该往何处寻找?”
“哈哈……”那仆人大笑起来,好像曹丕刚刚说了个天大的笑话。只见他笑得前俯后仰,等笑得眼泪都快溢出的时候,他才喘着气说:“自然是到梦里去寻。”
“放肆!”少年怒道,“这是我问你家仲达先生的问题,谁要你一介下人作答!”
未料到仆人不卑不亢缓缓地说:“连下人都回答得出的问题,何必要劳烦我家少爷。”
“你!……”曹丕未曾被人这般顶撞,一时语塞,脸憋得通红。
仆人不再搭理他,转身去忙手上的活,把一卷卷书在阳光下摊开。
眼神黯淡的少年呆呆地在院中伫了许久。
“你懂什么?”
满腔的怨愤最后只化成了这四个字。
那仆人看似忙于晒书,其实倒也听见了曹丕的话,随即优哉游哉地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丕公子请回吧。如果令兄侥幸活着,不可能这么长时间还没有他的消息。我想,曹司空之所以不去寻回令兄的尸体,只是怕家眷以及他自己看了心伤,也可能尤其是考虑到你啊。”
曹丕的身子止不住地发抖。虽在午后强烈的阳光下,他却觉得一瞬间堕入冰窟。
这个下人实在可恶,罪无可赦,应该怎么做?当然是直接用佩剑了断其性命,要是在他说这么多废话之前杀了他就好了。
可是,从头至尾自己都没有报过姓名,也没有说是阿兄的事,这个可恶的下人竟全都知道了……
少年恍惚中慢慢抬起头,正对上年轻人的一双睿智的眼睛。眼神中,仿佛有怜意,有嘲讽,有柔情,有鄙夷,他完全分不清。
“其实你自己早就知道的,又何必自欺欺人。”
肩上的手掌带着温度轻轻安慰。
阿兄,你看我写的字!
阿兄,你看我画的图!
思绪冰结之时,脑海中划过的都是近一年来不停转悠在自己身边的植儿。
那些琐碎的稚语听起来那么熟悉。他此时看着的植儿,也许恰似他兄长眼中幼年的他。
曹丕在房中阴郁多日,即使爹解除了禁足令,他也毫无心思外出游玩。其他弟弟们虽也来探望,但因他的态度冷淡,等于把来人都硬生生地撵走了。只有五岁的植儿乐此不疲,三天两头往他屋中跑。
小手粘着墨水、绘料而脏兮兮的,却小心翼翼地递上歪歪扭扭的“杰作”。
起先,植儿怕惹他不快,一递上“杰作”后,两只小手就不知道往哪儿摆,于是立马藏于身后。
屡次得到他的称赞后,渐渐地胆子大起来,早忘了脏不脏这茬儿,两只来不及洗干净的小爪子欢腾得紧。
想起上个月,植儿最后一次来看他,没有带来“作品”,脸上倒是挂了彩。
“植儿,你的脸怎么了啊?”
“……跌了一跤。”
小不点儿调皮地吐吐舌头。
“等我一会儿,这篇文章很快就写完了。”
小不点儿认真地点点头,不哭不闹地在一旁等。
他写完后,便收进一个大木盒里,植儿瞥见里面还有自己的“杰作”,高兴地问:“我的,阿兄的,都放在一起呀?”
“是啊。”
“等这个盒子装满后,我们一同拿给爹娘看,好不好?”
“我从没想过给爹娘看。”
小不点儿本来笑得像弯弯月亮的眼睛不解地瞪大。
“我一直打算等子修兄长回来后拿给他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