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喝两盅之后就可以趁天黑行行周公之礼——这是章维在钟子玉没来之前的打算。
钟子玉扒着饭看定了他,嗤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哼,我年纪小所以你就得让着我,尤其是饭桌上。”
章维气得一拍桌,“以前一天三顿跟我抢食还不够,现在连晚上也来?我真心实意祝你早日撑死!”
顾无鱼轻咳两声,“你们都多大了。”
章维闻声起身替顾无鱼披衣,将对方冰冷的手握在自己手中摩挲,抱怨道:“这小子好歹也是个当家的,府里厨子换了又换就是不肯在自己家好好吃饭。简直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钟子玉一手作势堵住耳朵,腮帮子一鼓一鼓嚼得起劲。伸出筷子激动地指着盘中菜:“罗蓑肉还是顾哥哥做得……唔……最正宗了!”
顾无鱼摸索着拿起筷子敲了他一下:“食不语。”接着笑吟吟温言问他:“这菜用鸡松做法存皮,再将皮下精肉斩成碎团最好,这两年眼睛不成了,就没那么精细,都是凑活着做做,你这刁嘴说这种话不昧良心?”
钟子玉猛然一挪,一屁股挤走章维坐在顾无鱼身边,认真地看着他已然空无一物的眼睛说:“别人做的菜和顾哥哥的菜没法儿比,我就是吃不惯。管他是什么原因,我说好吃就是好吃。现在只给我一个人做更好,以前想都不敢想呢。”
接着他满满盛了两碗瓢儿菜面老鼠,一碗递给顾无鱼:“瓢儿菜家里也有人做,但放的汤都太多,不干鲜就不爽口。以菜代酒,我敬你!”
接着不待顾无鱼反应,他也不拿勺子,便吧嗒吧嗒连嚼带喝吃了起来。
章维一脸不高兴,却也没有更多动作。只因顾无鱼近日胃口极差,现下却也笑叹着吃了几口,钟子玉倒也算是用心。
“等今年你生辰的时候,我试着做做酥炸鸭片和虾子鱼蛋卷。”顾无鱼未用几口便放下汤碗,章维自然而然地接过喝了起来,“啧,你这么宠他早晚要成大胖子。”
钟子玉撇嘴:“总比连我都打不过的某人好。”
“我还没说完,说完你们再闹。不过子玉,想吃到可是有条件的。”
章维一听便乐了,“好!他就是欠收拾!”
钟子玉立时便微垂下头,有些丧气:“挑食又不是我的错……再说他们都笨得跟什么一样,现在府里的厨子还是个杀手!我也只能靠顾哥哥填饱肚子了……”
“少来,你马上就要过了能装可怜的年纪了。不过杀手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受伤?”
章维喝完一碗,准备再盛却被钟子玉眼疾手快地抢走,只得悻悻道:“八成又是为了那什么剑谱,钟家宝贝得什么一样,其实全是些鬼画符。”
钟子玉这次难得地同意章维的意见:“谁爱练拿去练好了,我是开药铺的又不办比武招亲。留着它就是为了找乐子,本来我还想如果再没杀手上门就撕下来喂羊,可巧碰上个憨头,为了逗逗他我就没撕。”
顾无鱼沉吟片刻,突然面露微笑:“既然这样,那条件就是——和这个人好好相处。我指的是不许欺负人家,人家做什么你就吃,少吃点儿对你也有好处。你一个人总归是难受,难得有能接受的人,就好好过……”
钟子玉顿时头大如斗:“停停停——!顾哥哥,怎么听着是想给我说亲呢?!”
章维幸灾乐祸道:“他确实是打算让你去相亲,不过既然你有看中的人,我们就不勉强了。”
顾无鱼老神在在点头,“没错。”
钟子玉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一张小脸霎时红透,试图糊弄过去:“这……再说吧……”
然而临顾无鱼还是对他下了冰冷无情的判决:“不把人带来,就没有生辰宴。子玉,自己好好想想罢。”
钟子玉一想到会吐油的香螺便一阵肉痛,咽了咽口水,也只得乖乖地应声好。
五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里啃菜包
钟子玉口头上应承下来,心里却不那么老实。他翻来覆去了小半宿,一会儿想着错过这次恐怕更难享受到顾哥哥的手艺,一会儿却又暗自抱怨这种条件强人所难。要让他说,他觉得自己和章维的关系都已经算“好”了。
若是一时权宜之计让那憨头跟着自己去倒也无妨,然而钟子玉天生倔如驴,要做就要好好做。那么对于他来说,接近别人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莫过于吃。
打定了主意,钟子玉便也不再忐忑,心想明天先吃过菜包再做计较。便抱着枕头一蹬被子,睡着了。
——关外菜包又称“吃包儿饭”,有的民族呼之“乏克”,多为农历七月初五前后所食。一开始其中不过有些野鸡,山鸡之类的飞禽,白菜叶子一包即可食用。
不过屈江心知钟子玉绝不可能那么好打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倒也不愁。打小屈江就没怕过什么,虽然命途多舛,但靠着一腔傻气竟也熬到现在。
他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安然剥白菜,竟也一层层触摸到了最鲜嫩的部分。厚实手掌轻快托起一张张微翘菜叶,旁人眼中有种诡异的和谐。屈江自己倒是丝毫不以为意,开始调酱。
酱料若要讲究些,以香油和甜面酱配合也就尽够了。只是还须三合油调好的蒜泥。屈江又添了一道工序,用鸡蛋炒炒米饭再包佐料。
钟子玉来探他的时候有些蹑手蹑脚的,见他不理自己又觉得不满意,遂狠狠咳嗽了一声,简直像要把隔夜的饭都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