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之鸣不清楚,周献却很清楚,他们营里夏天都在河里洗澡,冬天有热水彼此就轮流着洗,若是上头说今日没有热水,那便去雪地里搓雪澡,也不算什么事。
像叶之鸣这般大手大脚的,才用过一次的水便要倒掉换新的,在周献眼里可不就是不知苦处的大少爷嘛。
小二匆匆给换了热水,还加收了一次钱,叶之鸣倒是无所谓,他其实有些心不在焉,关门的时候还特意朝一直紧闭的隔壁房间看了一眼。
周献光着脚坐在桌边,见他鬼鬼祟祟地,忍不住眉头抽了抽,“你又怎么了?”
叶之鸣摇摇头,许久才叹出一口长气来,倒是吓了周献一跳。
“怎么了?不舒服?还是出什么事了?”
叶之鸣摆摆手,一脸“不要多问”的表情,边朝屏风后走去,边伸手把衣服一件件脱了下来。
叶之鸣的衣服自然都是上好的料子,外袍绸面丝滑冰凉,衣袖衣摆都缝了金线,衣襟处针脚细密一看便是用心缝制而成。
内里是白色长衫,裤腿用白色的绑带从小腿处缠上来,勾勒的双腿修长有力,连他脚上那双靴子也是金线缝制的鞋面,鞋底更是做功精湛,与周献脚上那双硬板布鞋实在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只是周献这会儿心思却有些歪了,他起初只是瞅着衣服,再之后目光就落到了逐渐赤-裸的叶少爷身上。
白皙光滑的皮肤被张弛有力的肌肉包围,他微微低头,露出倾长的一截脖颈,伸手将发带取下来,黑发随即披散而下,遮挡在挺直的背部有种若隐若现地性-感。
周献的目光顺着他的背脊蔓延而下,视线落在那挺翘的臀上,不由得动了动喉咙,心跳有些加速了。
可惜叶之鸣之后就转进了屏风后头,片刻后长裤被搭在了屏风上。
周献有种莫名其妙地失落感,他坐在桌边好半天,开始察觉到自己有点不正常。
水声哗啦啦地响了起来,叶之鸣的声音在屏风后闷闷地道:“人生啊……儿女情长……唉……”
前后半点不搭的用词让周献一脸疑惑,他踌躇片刻,问:“你有……心事?”
叶之鸣却不说话了,两人在水声里兀自安静下来,等周献有了点困意的时候,叶之鸣突然道:“诶木头小子,你有喜欢的人吗?”
周献:“……”谁是木头小子?
周献:“李旻将军,还有我师父。”
“你有师父?”叶之鸣有点惊讶。
“有。”周献顿了顿,“不过去世了,我只给他当了一年半的徒弟。”
叶之鸣顿了一下,手指在水面上拍来拍去,“这样啊……不过我不是说的这种喜欢,我是说,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你没有喜欢的小姑娘吗?”
大概是第一次被人问到这种问题,而且彼此年纪相差也不是很大,周献脸刷地红起来。
“没、没有。”周献小大人地说:“男子汉大丈夫,家国未定如何能谈儿女私情。”
“啧。”叶之鸣刷啦起身,擦干净身上的水珠披了件干净长袍走了出来,“说你是木头你……唉算了,这话我自己都说腻了。”
叶之鸣拿帕子擦头发,水渍拖了一地,周献去让小二收拾水桶,叶之鸣盘腿坐在窗边说:“等你遇到你喜欢的人就知道了,什么家国不家国的,都是浮云。”
周献猛地皱眉,“胡说!家国如何比不得儿女情长,就因为大唐有你这样的人才国不将国!”
叶之鸣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周献,想了半天突然笑了:“也对……或许是吧。”
叶之鸣:“现如今像你这般认真的人很少了。”
叶之鸣难得认真,手指轻轻在发尾绕着,念叨:“为国而战的目标太大了,大到让人辨不了方向,可若是为家就简单多了。”
周献似懂非懂,“我没有家。”
叶之鸣将手巾往窗框一搭,走到周献面前,手指在他胸口上点了点,“人心是很容易迷茫的,比起国,守护你想守护的人更容易得到动力。”
周献沉默不语,片刻后说:“我只想做我该做的。”
“你想立功。”叶之鸣一笑,“上前线杀敌,让别人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你不是小孩了,你能保护别人,也能保护自己。你在着急什么?”
周献一顿,他似乎从未想过自己为什么要入天策,为什么要杀敌,这一刻竟是被问住了。
“每个人心里都必定藏着一个动机,它是你最初的动力来源。”叶之鸣道:“比如夏禹,你知道他为什么不在万花谷待着,而要四处游历吗?”
周献茫然摇头。
“因为他……”
话音未落,未关的窗户外突然传来一声诡异的声音。
叶之鸣脸色一僵,周献好奇地转头去看,“什么声音?”
眼看周献要往窗户方向走去,叶之鸣一把拉住他。
“我我我我我们睡觉吧!”
他抢先一步关了窗户,拖着周献将他扔进床铺里,然后整个人跟着挤了过去。
周献:“……”
好闻的清香从叶之鸣身上散发出来,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周献有点懵。
叶之鸣:“睡觉吧,乖啊。”
周献:“……你,你话还没说完。”周献努力镇定,身子却僵硬成了木条,目光直瞪瞪看着床顶,“夏禹怎么了?”
叶之鸣呃了一下,“我突然意识到,随便说别人的事情是不礼貌的,你……还是以后自己问他吧。”
周献点了点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