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湛却是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道:“善书者不择笔,善丹青者然也。”
“纪大哥,给我找找墨绿色的颜料。”云融头也不抬,继续下笔如神。纪湛将颜料找好后,抬眼一看,却不由愣住。
“小融,你这荷叶……”为何这般?
“大哥,”云融笑眯眯地,“不可说,不可说哦。”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对面的柳秀才啪嚓扔掉了手中的画笔,高声宣布:“我完成了,我完成了!”就在人们纷纷看向他的时候,云融偏着笔锋,在荷蕊上点上了最后一笔。
“大哥,画完了。”云融仰起头,正正撞上纪湛一错不错的眸子,映出了,他的身影。
“你这小冒失鬼,”纪湛的声音不知怎的,一下子低沉下来,“脸颊上沾上墨汁了都不知道。”轻柔的,拇指按在腮边,抹去。
云融捂上自己的侧脸,觉得…烧得慌。直到其他人的惊呼声拉回了他的神智。
另一边,柳秀才的画惹得众人一径惊叹。他这次选取的方式是他一贯擅长的工笔,时间限制,他只画了两朵半开的花朵并上几片秀气的荷叶,颜色几乎还原了荷花的每一分,纤毫毕现,怪不得他用色如此繁琐,前前后后换了近十只画笔了。
“这…实属佳作,那云融真能斗败柳秀才吗?”人群之中,有的人以扇掩面,和他身边的人窃窃私语。
“我看,难喽。”另一人举袖掩嘴回答道,“那云公子毕竟年轻嘛。”
良心说,柳秀才这次的画作真是耗尽了他的心血,用了二十分精神才画了出来。直到这时,他还大汗淋漓,一边不住暗喜一边往嘴里灌着茶水。
而站的更靠近云融那边的人待到云融闪开地方,纷纷上前一观,这一看,有人立刻惊呼:“这,这怎么可以这样!”
而这画缘何如此令众人大吃一惊呢?其实纪湛在看着云融作画的时候也小小忐忑了一下,当这画完成之后,却不得不佩服云融的奇思妙想。原来,云融画的这幅画从头至尾只用了三种墨色,松烟墨的黑色,淡淡胭脂妃色以及远山苔绿色。若整幅画都用的是深浅不一的墨色也就罢了,或是妃色荷瓣苔绿荷叶,这也实属平常,可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最后呈现在众人眼中的,便是一幅这样的图景:浓墨绘制了整片荷叶,挤挤挨挨好似一眼望不到边,淡墨点出了最前头的几只荷花,招摇的展现自己的高洁隽美。而云融,竟用了妃色点染了大片的荷叶,深浓的苔绿色浮在墨荷边沿上——奇异,却和谐的不可思议。
众人好像就通过这三种色泽的交汇融合,红绿的反向描绘,站到了西江小筑的门前,站到了青玉湖畔,面前的几只荷花竞相绽放,却因为荷叶的太过青翠遮掩了边角;而一望无际大片的荷叶之中,有无数淡妆浓抹的花中君子矜贵的站在那里,并不主动显露自己的美丽。
“真是……妙啊。”不知过了多久,一位胡子都有些花白的老先生喃喃的说了一句,因为实在是不知道用什么其他的言语来评价这幅太过慑人的画了,此时此刻,其他人才悚然一惊,从这幅画的意境之中脱了出来。
“的确是…妙啊。”潘公子同样不知该说什么好,“明明只有三种颜色,却为何觉得,这才是真切的物事呢。我是魔障了不成?”
纪湛看着周围人的反应,处于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施施然从衣襟里掏出一枚印章,蘸了一些妃色的颜料,找了一个边角按了下去,再拿起云融拿过的画笔,只在留白处写了一个清狂至极的“荷”字。
众人这才意识到,这云融从头到尾,好像就只用了这一支粗笔来作画的吧。
“高下立判,高下立判啊。”那位老先生长叹一声,“果然‘江山代有才人出’,云小兄弟,你可当真了不得。”
云融却只是拉着纪湛的袖子笑笑不说话,他在高兴呢。大哥一直说要给他刻一个章子,今日印上去的,便是纪湛亲手刻的他的名姓——篆体的云融二字。
本来还在洋洋自得的柳秀才看那边围的一圈人都无声无息,心下困惑,扒开人群一看,正好听到那老人家说的“高下立判”之语,一下子气炸了。
“你红口白牙上下嘴唇一碰倒是简单,‘高下立判’?开什么玩笑。”瞧,这位还沉浸在白日梦中不醒呢。
“本来就是高下立判,你输了个彻底,如此胡搅蛮缠,读书人的风骨都读到狗身上去了。”冷冷一声,却是那楼上的紫衣男子下楼来,只见他行走之间雷厉风行,身量高大面容冷峻,唇上蓄了一点胡须,三十多岁的模样。
“你…你你你,你是什么人,怎么混进来的,竟敢在这里评论读书人的事。”柳秀才看了一眼云融的画作,更是怒不可遏,他居然真的不如个未及冠的小儿,难道半生积攒的名气就要葬送在这里了吗?“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呵,闲事?的确是闲事,一眼便可以看出来的事还真是闲事。还有,你说孤是什么人,孤是这何园的主人,你说孤如何不能管。”那男子随意将殷勤着赶上前来作揖的知州赶到一边,拉了把椅子坐下。
“你说,输了,便在这洵州城不能再卖出一幅画?啧,你可知道辱骂皇室是个什么罪名,”看着柳秀才从茫然到惊惧到浑身筛糠面如土色,这男子歪歪头,“算了,孤没这个心情治你个大不敬之罪,你以后别再拿笔了,写字作画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