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四判官之首的男人略一抬头,斗篷下露出一双森冷的眼,清寒的目光扫了过来。
崔珏盯了他许久,才一字一句道:“生前功与过,死后赏与罚。赏善,罚恶。”
话音落,谢语栖看向他身侧一人,怒目圆嗔的模样,四目相对时更是添了几分厉色。
“罚恶司钟馗,查谢语栖生平之过,年五岁,盗取安平镇王家巷罗氏后院弃袄,后又取罗氏后院剩饭。年六岁——”
谢语栖听着堂上滔滔不绝的讲述着他由生到死的所有过,一点一滴将那些记忆在脑海中回放。
“这么一听,我生前似乎没做什么好事……”谢语栖勾起一丝苦笑。
儿时流浪街头偷鸡摸狗的在生死边缘挣扎,而后被九荒所用,更是杀人无数,手上沾了数不尽的鲜血,怕是连这忘川河也洗不净。一如自己生前所想,怕是要去十八层地狱了。
“赏善司魏征。”
谢语栖微微一愣,看向另一人,却是和眉善目,正翻开手卷细细在说:“查谢语栖生平之功,年五岁,修缮安平镇袁家鱼篓,助王家行善送粥,后拜入骨清寒门下,行医救人。年六岁,随骨清寒往临安——”
这些原本都是谢语栖已模糊在记忆深处的事,如今他才知自己的一生竟比他想象中的更有色彩。走过黄泉路,看过孽镜台,方知生前善与恶。
当所有的功过都被袒露,谢语栖反倒轻松了下来,喃喃:“人在做,天在看这句话倒真不是唬人的。”
范卿玄看了看他,替他擦去了额角的细汗。
范卿玄却是未曾想到,自己看了他一生,却到此刻才真正了解这个白衣人,他的一生远比自己想象的,更苦涩。
到此秦广王点点头,开口道:“以上乃是你生平所有功过,可有辩解?”
谢语栖合眼摇头。
“既如此,那便是服从审判了。”秦广王倾身靠上桌案道,“综上所判,你既济世救人,又杀人行恶,不过看在为人所迫以及这多年的身心折磨,也算赎罪了,如今追随一人上穷碧落下黄泉,此情此意让人心生敬意。”
秦广王顿了顿,又靠进椅子中,望着堂下白衣道:“谢语栖,可往上三界轮回重生为人,来世乐享亲情缘聚,得百岁天年。”
崔珏闻此,展开手中的生死簿,往一人姓名上添了几笔:“审判结束,谢语栖渡奈何桥,饮过孟婆汤,便可入轮回井重生。”
听到这样的审判结果,谢语栖有些意外,原以为自己生前杀人无数,该是死后百般折磨也无法赎清的罪过,如今却可重生为人享天年之寿。按理来说此时此刻应当跪下叩谢,可他谢语栖却如何也高兴不起来,抬头看向堂上的审判者问:“范卿玄呢?他会如何?”
秦广王扫了那黑衣人一眼,冷笑:“他的魂魄都是残缺的,且不说他无□□回,就算他跳进轮回井,来世也无法同常人那般。”
“那他——”
“且听崔珏先说说吧。”秦广王止住谢语栖的话头,示意了一下身旁的人。
崔珏看了看一直静默不语的范卿玄,又看向他身边神色紧张的白衣人,打量了几个来回后,眼底划过一丝复杂的光,摊开手中的手卷道:“查范卿玄生前种种,宗家大派范宗掌门人,尽阳寿二十又八,死于水难,是自尽。”
赏善司魏征轻咳一声,将范卿玄生前行善之事一一列举。
谢语栖静静地在听,眼底闪烁着隐隐的光彩,不由的攥紧了身侧那人的手。范卿玄看了他一眼,看着他眼底熠熠的期待,眉间却闪过一丝苦涩。
待魏征说完,钟馗望向堂下二人,似是讽刺般的冷哼了一声,眯眼道:“数范卿玄生前之过,年十九,受命助景阳赵家守护如意珠,后置百余宗家弟子惨死——”
谢语栖瞪大眼,脱口道:“那与他无关!是九荒造下的杀孽,为何尽数怪到他头上!”
崔珏淡淡道:“你稍安,待罚恶司说完,他若有异议自会还他一个公道。”
“这不公平……”
“年二十五,杀洛家弟子百余人。年二十七,因修鬼道惨杀木牙山下村民五百余人,商客百余人。年二十八,屠九荒上下八百余人。”
待钟馗说完,秦广王看向范卿玄道:“可有辩解?”
范卿玄沉默片刻,刚要摇头,谢语栖皱眉道:“当然有!”
秦广王眯眼:“当事人都未曾辩解,你何来的不服?再敢扰乱评判,休怪本官无情。”
“我并非局外人。”谢语栖半步不让,分辨道,“赵家灭门一事与他无关!若是九荒不曾出手,他何须带人前去赵家?更不会有范家百余弟子惨死!当年我也在……袖手旁观的我难道就能脱掉干系?他杀洛家弟子,也并非出于歹意,若非洛子修欺人太甚,我失手陷落洛家,范卿玄何至于出手?再说范卿玄修鬼道一事,那更是……更是……无稽之谈……”
范卿玄一手按上谢语栖的肩头,冲他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丝柔和的笑:“语栖,够了,有你这份心意已足够。或许一切如你所说,是事实,可有些事你并不知其详尽。”
谢语栖眼底映出他的模样,那一抹熠熠的光辉渐渐黯淡,他有些无措的摇了摇头。
范卿玄抚上他的脸道:“赵家的事,九荒有罪,可范宗弟子的死我责无旁贷。是我太过于自负。洛家一战,我有心救你,亦有私心报复。后来修习鬼道,性情难以控制,乱葬岗中新魂旧鬼早已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