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殊来自将门,与生俱来带着一股将门里一脉相承的洒然之风,可又还伴着鲤鱼乡123的清雅之气。黎崇老先生甫一见到林殊就觉得这是个天生的好苗子,略略考了几句就提出了要收做弟子,以传毕生之所学。
林殊拜师的时候只有九岁,刚被黎老先生收做弟子那天就兴高采烈地去找萧景琰分享。萧景琰理所当然地为他感到高兴,即使自己得不到黎老先生的青睐,最好的朋友能寻到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先生,他也觉得很开心。
只是从那以后林殊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跟着黎老先生受教,很少再有机会能陪着萧景琰一起去祁王府找萧景禹听讲,只剩下萧景琰一个人还在每日里一趟一趟地往祁王府跑,却找不到人能和他讨论那些他疑惑或是有感的东西,难免孤独了些。
直到林殊又一次带着一幅卷好的卷轴出现在他面前。
正逢林殊刚刚学了画画,第一个就想带着他那拙劣的画技来给萧景琰见识见识。萧景琰就穿着绛色的衣袍坐在那棵桂花树下,安安静静地看着林殊在那卷轴上涂涂抹抹,修修改改,最终满脸挫败地交给他一副糊得不成样子的成品——还不如萧景琰自己画的好。
萧景琰也给林殊画过像。他拿着粗细有致的毛笔,一点一点为林殊勾勒出深深浅浅的轮廓,让林殊的俊眼修眉和顾盼神飞跃然纸上,一派的落落风华。
林殊拿着自己那一团已经糊成一团的绛色和萧景琰作的那一幅鲜活灵秀的图考虑了许久,最终咬了咬牙要萧景琰亲自教自己作画。萧景琰坳不过他,只好带着他去了桑泊边上,日日陪着他站在那湖边阁楼上画往来船只和沿湖风景,直到林殊终于心满意足地把那一幅轮廓清晰,色彩分明的画交给他。
那上面是萧景琰站在桑泊边上,被河风吹起鲜衣猎猎,背后是与长天连成一色的秋水,还有被夕阳映得明亮鲜红的落霞与孤鹜,他人带着一副傻到了极点的笑看着林殊,仔细看那瞳仁里,还有一抹百十年都褪不掉的白。
等林殊再大一点,黎崇老先生就开始教他宫商角徵羽。
旁人学乐器大多有个艰难的过渡期,像林殊的母亲晋阳长公主,如今也能称得上是个“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的水准,可当初初学箜篌的时候,都曾有一段时间扰得整个皇宫不得安宁,被皇太后和梁帝联合起来骂了一顿;更不用说莅阳长公主,初弹月琴时和晋阳的箜篌搅在一起,真真叫一个魔音穿耳。可怜这两姐妹对乐器都极是喜爱,可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入得其门。
而林殊却不同,至少他每次学了新曲子去找萧景琰献宝的时候,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任何的关于他的技巧的负面评价,一次也没有——因为萧景琰根本就不会欣赏乐曲,也就是说他五音不全。无论林殊是为他弹琴,还是为他吹笛,萧景琰都只有一个说法:靡靡之音。
林殊为他弹梅花三弄,他嫌听着绵软;为他弹广陵散,他嫌听着沉闷;为他弹春江花月夜,他嫌那是螺市街上那些欢笑场里弹的颓废之乐;好不容易林殊为他弹高山流水了,那是知音之曲,本以为在他那总能落个钧天广乐的评价,结果萧景琰一句令人萎靡就把他给打发了。
林殊每次都气得半死,一个劲骂他水牛水牛,他就是在对牛弹琴,可每一次他又学了新曲目还是会忍不住再来对牛弹琴一次。
后来林殊想,既然他不喜欢琴曲,也许喜欢笛音呢?笛声悠扬婉转,也许比凄凉郁郁的箫声更讨他喜欢,因此又缠着恩师叫他吹笛。有一次他站在苍茫雪地里,寒风将他的白色披风吹起,一支剔透的白色玉笛横在他俊逸的唇间,空灵的声音从那笛身中飘出来渐渐地响彻苍穹,如溪水淙淙,又如碧树摇风,像玉本身一样清透细润——萧景琰也只说了句人倒是削肩细腰,见之忘俗,可惜吹出来的曲子还是绵绵无力。
最后林殊终于忍不了他,玉笛往腰间一挂,跳起来就掐住了萧景琰的脖子。
萧景琰不通音律,这是林殊最烦的地方。不过在此同时,林殊也有他的弱点被萧景琰抓在手里,那便是那一手臭棋。
林殊十三岁初上战场,头一晚特地披星戴月到了芷萝宫里去找萧景琰,还带着一副他不知从哪里搜罗来的玛瑙棋子,说此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惟愿能与萧景琰对弈一局。
后来据他自己说,为了那一局他特地背了无数棋谱,翻阅了《弈旨》《棋经》整书,只愿一雪前耻,报仇雪恨,在芷萝宫明明灭灭的烛火下,率先将他选定的白子放在了天元之位上。
只可惜萧景琰并没有感受到他为这盘棋做出的努力。眼看着黑子围地越来越多,白子一步一步,按着他背的那些套路被挤得狼狈不已,他一点挣扎都做不出,只能任由黑子顺着既定的步伐,将他杀得缴械投降。那方形的棋盘上的圆形白子被黑子如龙一般整条地圈在中间,整整一个多时辰将林殊压得喘不过气,全然无法还手。
抬头一看,萧景琰还是笑得安闲从容,淡然无波,显然已经彻底习惯了。
事实上萧景琰并不是第一个比林殊技高一筹的人,也不是林殊所见过的棋艺最好的人。从他的恩师黎崇到祁王哥哥萧景禹,再到比他还要更小一些的萧景睿和言豫津,就连萧景宣那个外强中**的家伙都说过,林殊的棋技实在是烂得可以。可是只有萧景琰一个人,每次对弈过后都会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