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曾铁枫,更不为刘打铜。你的办法我多少能猜着点——杀个混天星,下面这帮哥们儿就不用去互相杀了。杀个混蛋能活千百人,为什么不去杀?”
那鼓点现在停了,但一会儿又会再响。不仅催着士卒聚集,也催着日头往天顶爬,催着曾铁枫寻两把快刀,催着我和沈识微焕发精神、建功立勋。
这会儿岂是说这个时候?
但这段时日攒积的恐惧和疑惑像巨石往坡下滚,我如论如何也停不住:“沈师弟,可杀人怎么越来越容易了。借口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简单。再这么滑下去,会不会有一天连借口也不用为自己找了?”
说出这话,我自己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会不会有一天我也变成了小胖子,不把人当人了?”
沈识微沉默片刻,轻声说:“你若不愿,我自己也……”
我道:“瞎逞什么强!之前不是说好了吗?我来接那剩下的八成。为了自己掩耳盗铃,就让你去蹈险,你当我是什么东西?”
远远曾铁枫正往土坡上爬,身边跟着两个小卒,正一前一后扛着个长长的家伙。他看见我俩在土坡上,挥挥手,加快了步子。我也冲他挥手,打算前去会和。
一只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沈识微按住了我的肩头。
他问:“秦湛,你会滑下去吗?”
我掉转身去瞧他,沈识微脸上没有表情。只是那只手在我肩头按得紧紧,似要在我的骨头上留下掌印。
我望进他的眼里。
那里倒映着我自己。
我在他眼里是个什么模样?
鼓声响了。我哈的大笑起来,高声道:“不会!”一边张开手臂,抱住他的脖子,强搂着他一块去迎曾军师:“沈识微,记住了,你也不能滑下去!”
映日一照,我总算看清曾铁枫搬来了什么神兵。
这兄弟也够实诚的,居然找了两杆大戟。
第48章
混天星赍书刘打铜说要称王,本来是命里带欠,想气气对方,连个鸿门宴都算不上。没想真钓得刘打铜真带军出山,一时也被打个手忙脚乱。他在棘山脚边拉了七拼八凑的大布做帷,把双方大佬圈在里面,庆典不像庆典,座谈不像座谈,连点花生瓜子都没有,也方便随时翻脸开片。
王朔说叫的人越多,群架其实越打不起来。
因为人越多,熟人就越多,真要动手大家反而抹不开脸。
报国军现在就是这个局面。
曾铁枫上来便拉家常。先问混天星身边一位小将军的好,说他弟媳妇生孩子了,又讲自己这边一位九哥风湿犯了,想对面曹大夫的膏药。曾铁枫天生做政工的料,几句话一盘活,一触即发的气氛居然略有松动。对面那位小将军忍不住想晓得添了个侄儿还是侄女,又有别的人问把兄弟是不是还平安,大家居然小心翼翼聊了起来。
下山路上刘打铜略消了点气,再加上沈识微和曾铁枫一左一右劝谏,此刻虽阴沉沉地一言不发,但好歹是一言不发,没有跳起来问候混天星的娘亲。
混天星三十不到,年纪虽轻,反比刘打铜淡定不少,偶尔还搭两句话。他对刘打铜不屑一顾,看得最多的还是我和沈识微这两个衣衫光鲜的陌生人。这人长得流里流气,朝我们扫射不住的目光倒颇精悍。
沈识微正端坐在刘打铜右首贵宾位上,气定神闲,含笑不语。
不等曾铁枫炒热了锅,他断不会添油。
终于,对面有人明炫耀、实挑衅,说他们近日抓了高坞城中偷溜出来的富户,发了好大一笔横财。
我见沈识微的嘴角难以察觉地勾了勾,知道大戏要开锣了。
果不其然,他道:“高坞富庶,是块宝地,如今进不得城,当真可惜。”
混天星早就等着他开口,嘿嘿冷笑:“都是废话。你是什么人?”
曾铁枫忙道:“这位是濯秀山庄的少庄主沈公子,近日在棘山中做客。”
对面混天星部的人本在七嘴八舌,现在齐齐住嘴,都朝沈识微看来。
混天星着实有点过人之处,这会儿反不理睬沈识微了,却是盯住曾铁枫不放:“曾军师,我知道你招数多。找两个生面孔就说是沈霄悬的儿,也不问问我混天星是不是就怕濯秀?”
曾铁枫只不答。沈识微却接过话去,对着混天星遥遥拱手:“将军这话可不对。濯秀是朋友,哪有朋友要人害怕的道理?”
混天星一翻白眼:“不管你真的假的,那都是刘打铜的朋友,和我什么干系?”他本箕坐在大椅上,现在身子往下出溜,越发做出一副惫赖相。
沈识微道淡淡笑道:“濯秀向来是报国军的朋友,怎么就不是将军的朋友?”
混天星和刘打铜拆了伙,最怕便是丢了刘长倩后人、报国军正统的招牌,这才急着也要称王。沈识微这句话正中七寸,把他挤得动弹不得。混天星在凳子上的下滑之势都止住了,过了好久,才拿出一副耍浑的嘴脸:“若都是朋友,何以先去找那刘打铜,不来找我?莫非我就不是报国军了?”
沈识微道:“事出紧急,由远及近罢了,从栖鹤到高坞,先经棘山不可。濯秀得了个消息,一定得告诉报国军。”他虽看着混天星,但却提高了声音,说给混天星的部下也听:“官军要动了。”
这句话是地图炮,连我方阵营也炸了锅。
刘打铜自沈识微和混天星对上话,就焦躁得坐立不安。现在终于忍不住了,环眼圆睁,对沈识微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