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青城笑道:“你要带多少朋友,我都欢迎之至。我现在只恨没有跟你一起去大漠,错过了多少精彩的故事!”
楚留香也呵呵笑了起来,摸着鼻子道:“可我现在倒有点害怕精彩了。我只想找一张床,痛痛快快地睡上三天三夜!”
床当然找到了。
如果一个人不是很挑剔的话,一个小镇客栈中的床,已足够安睡。而在慕容青城的安排之下,即便是客栈,也会像拥翠山庄的客房一样舒适。
他们谁也没有回拥翠山庄,只因那里已没有什么事需要他们。
“那柳……柳夫人和李公子呢?”花满楼问,“柳夫人的毒解了没有?”
姬冰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的毒虽解了,但她还是……”
花满楼听出了他后半句未说明的话,讶然道:“怎么会?”
曲无容黯然摇了摇头,道:“她想离开师门,远走高飞,我师父……石观音自然不会容许,因此她走时已中了毒,但她又不愿回头,求恳石观音,就使用了一种独特的药来镇痛。”
不仅是楚留香,那一群曾在大漠中一起冒险的人,突然都想到了那是什么药。只不过,楚留香的感触更深刻,更真切。
有那么一两次,他服下过石观音给他的罂粟药丸。尽管毒发时的疼痛得以缓解,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幻觉、与幻觉过后无边的空虚。
他十分庆幸自己没有继续服用那种药。他那时已本能地觉得,在那种药的背后,就是无从挽救的深渊。
姬冰雁点头道:“柳无眉没有死于摧心散和噬心花,却死于罂粟。这就是她的结局。”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柳无眉毕竟不是楚留香,作为一个女人,她也许确实无法忍受日复一日的毒发的折磨。她情愿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另一种毒.药。
也许她和无花的勾结,和宫南燕的勾结,也并不是不可理解的事。为了生存,有些人会选择出卖他人。
只是,也有人想到,如果她在楚留香揭穿无花之后,就站在楚留香一方,支持他,帮助他,她会不会早一些拿到解药,早一些从罂粟的束缚中解脱出来?
那样的话,她自然也不必受到宫南燕的胁迫,不会犯下一个又一个错误,终于到了无法收拾的境地。
但这些也只是“如果”而已。
柳无眉会选择这条路,就像楚留香在海上发现那些被害者的尸体时,选择了寻根究底、找到凶手一样,是由他们的心决定的。
能够主宰一个人命运的,从来只有这个人本身。
然而人的命运,看上去又是那样的不由自主。
这一群性情各不相同、命运也不同的朋友,终于也有分别的时候。
最先离开的是柳烟飞。他还有重振师门的责任,还有和沙漠中那明朗锐利的小王子的七年之约。他未来的路注定坎坷,但也充满希望。
一点红和曲无容向大家告别的时候,两个人的手牵在一起。胡铁花刚要笑,就听到一点红冷冷地哼了一声。
楚留香想提醒一点红,小心那个控制过他、又追杀过他的黑衣人,但看到一点红的眼神,就知道没有必要。
一点红既然选择了和曲无容在一起,就证明他懂得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他一定会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同时也享受自己的生活。
慕容青城和林还玉离开的时候,也和所有朋友一样,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慕容青城要再三向楚留香确定,等他一有空闲就去慕容世家做客,才挥手作别。
楚留香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突然想起初到慕容世家时,慕容青城的冷淡,和林还玉的压抑。现在能看到这两个人在阳光下开朗地笑着,他已感到十分欣慰。
白发如新,倾盖如故,朋友之间的交往,本就不在于相识的早晚。
而楚留香的那两位老朋友,自然也有他们要回去的地方。
楚留香瞪着胡铁花,不可思议地道:“跟老姬一起走?你……你该不会是还想着那个小酒馆的老板娘吧?”
胡铁花也瞪眼道:“你当我是蠢货吗?上过一次的当,还要回去接着上?”他的脸上突然现出诡秘的笑容,瞟着姬冰雁道,“只不过老姬家大业大,我不去吃他两年,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姬冰雁咳嗽一声,正要说话,胡铁花立刻跳起来,指着他叫道:“你敢说不答应?我跟老楚去找你的时候,你装残废骗人的事,我还没有跟你算账呢!”
姬冰雁只得翻了个白眼,转向花满楼道:“若有任何需要,随时来找我。”
花满楼根本来不及道谢,就听到胡铁花大笑起来,一把拖了姬冰雁就走,边走边道:“死公鸡,你管得太宽!小花是老楚的弟弟,当然有老楚照顾了!”
楚留香听着这话,只好去摸鼻子。
他摸鼻子的时候通常有两种含义,他在思考一些事情,和他想不出该说什么话。
现在楚留香正在思考要说些什么。
而花满楼却已含笑道:“我也该向你辞行了。”
楚留香吃了一惊,一下子拉住了花满楼的手,就像他说完这句话,立刻就会消失了似的。
楚留香一直以为,当他和花满楼经历过了那么多,最终还是在神水宫重逢之后,就再也不会分开了。他早就习惯了花满楼在身边的日子,习惯了拉着花满楼的手,一起在各种各样的地方奔跑、冒险。
可是现在,花满楼平静地提出了离开,神情竟没有一丝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