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读是阴暗之神,而花满楼则属于光明。
最后,楚留香已确定了眼前这位“天照大御神”的身份。
“他”的语气虽庄严,但“他”的口音却十足是个妙龄女郎,而且还是个熟悉的女孩子。
张洁洁。
张洁洁也是神道教的人,她正是教中认定的天照大御神的化身。
这就难怪她会如此了解神道教,而见了神道教徒却又忙不迭地避开。
她本来也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更是个活泼好奇的女孩子,一定不会甘心被“神”的身份所困。她在江湖上行走,多半是偷偷跑出来的。
这么做或许很不负责任,但谁又能责怪这样一个年轻人?
谁有权力来决定她的命运?
就算是神也不能。
楚留香想通这些事的时候,戴着面具的张洁洁却以一种十足威严的语气继续说着话。
“既为迎接吾而来,为何擅涉世俗,受他人驱使?”
麻衣首领叩首道:“只因……只因吾等听闻,月读命转世为人所害……”
张洁洁猛然打断他道:“月读并未转世,尔等勿听奸邪之言,助其为虐。不妨早归总坛。”
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把原随云冒充月读之事带过,但对于虔诚的神道教徒来说,又如何不信?
当下麻衣人们又再叩首,张洁洁却缓缓走上前,握住那意图切腹之人的手腕,拔去了一枚金针,而后低语几句。
楚留香突然好奇起来,偷偷拉着花满楼道:“她说什么?”
花满楼笑了笑,道:“不该听的事,我从来都听不到。”
◇ ◆ ◇
麻衣人们走了。他们走得就和来得一样莫名其妙。而被打昏的樱子还躺在地上,没人朝她看上一眼。
但楚留香的心里总算轻松了些。
张洁洁已摘下面具,向他们走过来。
她这次穿的是一件很宽大的袍子,和那些教众的服饰颇有些相似。但她的脸还是那么活泼可人,她的眉眼还是笑得弯弯的。
她先对着花满楼道:“怎么我还没说话,你就笑了?”
花满楼显然早就认出了她,却并未开口。
楚留香摸着鼻子,替花满楼道:“他听出了你的呼吸声。”
张洁洁讶然道:“呼吸声?”
每个人的呼吸声,其实都是不同的。一般说来,男人比女人粗重些,内功深的人一呼一吸的间隔也比普通人长一些。
但通过呼吸声分辨出不同的人,该要多么敏锐的耳音?
花满楼却笑了笑,道:“你是天照大御神转世?”
张洁洁既然以这个身份出现在他们面前,就说明不再隐瞒这件事。
所以张洁洁很爽快地摇头道:“不是转世,是化身。”
楚留香咳嗽一声,道:“这有什么区别么?”
张洁洁笑嘻嘻地道:“当然有。如果我是天照大神的转世,我就不是我,只是天照大神。但我还是我,只不过在戴上面具的时候,替她说说话而已。”
她的语气果然和戴着面具、对麻衣人说话的时候不同了。她还是花满楼熟悉的那个她。
花满楼点头道:“但这样的身份,对你来说也很沉重了。”
张洁洁难得地收敛了笑容,道:“其实……我并没有不想要这个身份,只因我从未想过可以‘不要’。”
这让花满楼和楚留香都有些惊讶。像张洁洁这样的女孩子,又怎会对这种禁锢自己的身份毫不反抗?
但张洁洁很快地给他们讲了自己的事,在初升的朝阳中,讲了神道教的太阳神、天照大御神的事。
◇ ◆ ◇
张洁洁所在的族群,虽然生活在中原,但很久很久以前,是从东瀛迁徏到这里的,他们正是最正宗的神道教徒。
这些教徒仍然遵循着最古老的教义,并在每一代中选出一个纯洁的女孩子,担任圣女之职,将其培养成为天照大御神的化身。
“转世”的是神祇本尊,而“化身”只是神祇在需要指示信众时、在人间的代言人,所以张洁洁虽然是圣女,也还保持着自己的本真天性。
然而,圣女既然是天照大御神的化身,就有责任引领族人,不可以擅离职守,更不能随意离开族群生活的地方。
为了避免圣女因为向往外界而失职,每一任的女孩子都受到严格的教导。这样的教导是深入到她们血脉中去的,她们从一出生就是“圣女”,根本没想过自己不是“圣女”的可能。
但在张洁洁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意味着她想到了这种“可能”。
鸟儿向往着天空,人也向往着自由,这正是生命的本性。
纵然本性可以被压制在强大的外力之下,但终有一天会再度萌发。
楚留香却还有些事不明白。他问张洁洁:“如果你一直没有想过不当圣女,又为何会跑出来呢?”
张洁洁淡淡道:“只因我母亲想帮我找个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