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搜寻他们的冯参谋的,除此之外还有沈常德的人马,他常年驻扎北平,一听说城郊这处发生了激烈的枪战,自然也带了兵马赶过来平息事端惩治元凶。这两个人都不是好惹的主,江坤城心里很清楚,即使他的大哥还活着,也必然逃不过这两个人的兴师问罪,而他只是赵长华手下一个团长,什么都做不了。眼下,最好的结果是,大哥最好逃得远远的,再也别回来。
元清河望着戏院被烧得焦冒着青烟的大门,士兵们还在不遗余力的灭火,整个空旷的戏院里弥漫着尸体燃烧的焦臭和烈焰滚烫的气息,他用袖子捂住口鼻,跨过一具又一具尸体,一步步的走了进去。
远远的,就看到那人的身影。
仿佛好戏刚刚谢幕,在烈火未能烧到的戏台上,他蜷缩着身子坐在一滩血泊之上,从屋顶的窟窿中漏下一束明亮的淡蓝色天光,笼罩着那一小片地方,而那人就坐在那束亮光里,仿佛怕冷似的缩成一团,手臂软软的垂着,手指搭在血泊中,似乎……还在动。
悬着的一颗心突然就落了地,他长出了一口气,沉重的脚步一下子轻松起来。
元清河冷着脸跨过那些还算完整的尸体,蓦地,脚步停在沈世钧的尸体面前,低头愣怔的望着沈世钧死不瞑目的脸和他脑门上黑红色的枪眼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脸,看着那人的目光变得愤怒而矛盾。
那个混蛋都做了什么!在北方霸主沈常德的地盘上杀了他的独子,脑袋被虫蛀光了吗,竟然会蠢到做出这种事!
戏台上那人听到动静,缓缓抬眼,苍白干净的脸就这样撞进了他的心里。
他眼中出奇的空旷,表情却是一种行将就木的安详。他朝他笑了一下,那笑容如同倒映在水中的月,皎洁明亮、却虚假易碎,脆弱得让他绝望。
石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竟然在这个时候看到了元清河的幻象,他那失血过多的头脑已经迟钝得经不起任何多余的思考,条件反射似的牵动面部神经,朝那个幻象作出一个笑容,只觉得脑袋缥缈得没了重量。
那个幻象却径直走到戏台下,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眉眼五官一如往昔的清冷深刻,幻象冷冷的对他命令道:“下来!”
石诚晃了晃脑袋,将脑中混沌成一团的东西搅得更浑浊了,身体却自发的动起来,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拖着那条已经没了丝毫知觉的右腿向前迈开了一小步。
元清河这才看清他腿上受了伤,右腿膝盖下方被枪打穿,他每挪动一步,血就顺着裤腿淋淋漓漓的滴着。
身后传来有如宣告死神降临的脚步声,赵长华带着沈常德的人走了进来。赵长华如今已经和他们站成一条统一战线,前来讨伐自己的参谋长。元清河默然的背对着他们站着,眉毛几乎拧到一起。
眼下他手里没有一兵一卒,北平又是沈常德的统筹范围,赵长华是迟早要除去张石诚的,至于那孙殿英,他不清楚石诚为何要杀了那冯参谋,总之,石诚这次把一切不能得罪的势力一次得罪光了,连收场的机会都没留下。
也许,那个人根本就没想过要收场。
石诚摇摇晃晃的走到戏台边,微笑着看他,脚下不稳,整个人直挺挺的从上面栽了下来。
元清河没有动,他看着那人额头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没有去接。他俯下/身,拎着那人的后衣领,将他整个提了起来,扔给正赶上来的两个警卫。石诚已经站不起来了,两个警卫只得一边一个薅着他的手臂,将这个人拖到赵长华面前。
元清河蹙眉看着地上拖行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迹,暗自握紧了拳头。
“大哥!”戏院门口,江坤城嘶吼一声,几乎疯了一般冲进来,元清河眼神一凛,快步走过去,在他有任何异动之前揪住他的衣领将人按在墙上,怒吼一声:“你给我老实点!”
赵长华颇为满意的看了元清河一眼,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石诚齐平。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笑道:“参谋长,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石诚几乎是趴伏在地面上,被警卫员拉着手臂强制抬起上半身,目光慢慢聚焦,看清是赵长华之后眼神一下子黯淡下去,垂下眼睑不去搭理他。
赵长华歪着嘴,似乎在用舌尖剔牙,末了不怀好意一笑,说:“也罢,你有什么要说的,就去牢里慢慢说好了,现在孙师长和沈军长的人都在这里,我就把话说开了,犯人张石诚交给你们处理,杀剐随意,生死不论,一定要还冯参谋和沈师长一个清白,你们现在就可以把他带走。另外请代为转告,是我领军无方,手底下竟然出了这种败类,还请两位不要轻饶他!”
石诚仿佛是睡着了,对自己的下场毫不在意充耳不闻,任由两个警卫一路从戏院拖了出去。
火势小了很多,戏院四周都缭绕着一股青烟,等到众人都散尽,元清河独自站在空旷冷寂的戏院大厅中,默然的看着地上那条延伸开去的血迹。
江坤城发了疯,他看着沈常德手下一个师长将他的大哥绑了双手扔在地上,绳子的一头牵在那师长的缰绳上,双腿一夹马肚,那马就不紧不慢的跑了起来。他揪着自己的头发,疯了一般追出去,却被赵长华喝住,他明白现在没有他说话的权力,李今朝不在,谁也救不了大哥,他悻悻的止步,强压着胸腔之中几乎翻江倒海的焦急和愤怒,冷静的想:必须跟李今朝联系上,不惜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