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商战,据说那人单枪匹马杀了匈奴数百人,再想想那体格,那凶神恶煞的冰块脸,浑身打颤,这次靖安候府要玩完了!
显然文氏也是这般想,她全身疲乏不堪,当初她就瞧不上这身份低贱长相魅惑的狐媚子,如今看来,果真是个祸水!
文氏连连数着念珠,眼中一片灰暗。李嬷嬷挥退了所有人,斟酌了一下,低声道:“听说长安候前日去过楚家祠堂……”
文氏数念珠的手一顿,眼睛里闪出一抹光亮,急急对李嬷嬷道:“去,去如意园送一份休书,顺便送她……上路!完了再差人去一趟长安候府,希望能解长安候心头之恨,这许是我儿最后的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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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抱着明月的骨灰,扶着楚相宜从西角门出了靖安候府,望着自家姑娘满面枯槁,叹了口气,“姑娘,车在长安街外,我们走罢!”
楚相宜被清风扶着恍恍惚惚的穿过了热闹的长安街,只到上车时才回过神来,转首望了一眼靖安候府,曾以为是一生的依靠,却成了困了她十年的牢笼,不过,如今终于是彻底解脱了!
一路许是车摇的厉害,她头有些晕,半昏迷着,直到被扶下车时,有点不敢置信,昔日门庭若市,繁盛一时的府邸如今已是破屋残垣,破败不堪。
一路缓缓走去,枯树断梁,满目疮痍,路过祠堂她停了脚,这里依旧白墙青瓦,高大威严,半点不见损毁,只是如今四周守着官兵。
清风见她呆呆的望着祠堂,哽咽道:“姑娘放心,祠堂里有太.祖爷爷的画像,他们不敢惊扰楚家先祖。老爷,夫人,大公子,小公子都在……姑娘进去上柱香罢!”
楚相宜摇摇头,转身向后院自己的芙蓉园走去,哑声道:“你进去把明月的骨灰放了罢!”楚家忠仆是可以入楚家祠堂的。
楚相宜蹒跚着步一路行去,她哪里有脸见家人,怕是见到她祖先们都不会安息罢!可是,她还是想去看看她住过的屋子,她想——
魂归故里。
门窗破败,枯草蛛网,屋内家具无一完好。缺了半边的檀木雕花拔步床,那是爹爹曾给她打的陪嫁,窗下半斜的案几旁毁坏的妆奁是夫人容氏为她准备的妆奁,她俯身颤着手一一抚过。
楚相宜泪眼朦胧,想她这一生辜负了多少人,当真是靖安候夫人说的那样——狐媚祸水!
她摇摇晃晃的起身,不小心打翻了案几上的破木匣子,她踉跄了几步,脚踢到了什么,缓了缓神,低头瞧去,原来是被她折断的檀木簪。
她吃力的弯身拾起,那人听她夜难安睡时送与她安神的。她嘶哑着声笑了一声,那人看着很精明其实是个蠢材,那般明显的敷衍与厌恶都听不明白,还巴巴的送了礼来。
“怎么,相宜妹妹这是想再嫁?啧啧,怕是迟了呢!难道侯爷没告诉你,我只要扳倒了楚家,就扶正我做正室么?”
来人一身白狐狸毛大氅,娇嫩的脸蛋陷在长长的狐狸毛中光彩明艳。她瞧着楚相宜穿着做姑娘时的胭脂色羽缎斗篷,两颊微陷,细纹梗生,眼底满是嘲讽。
楚相宜缓缓转过身,一手死死抓住窗沿,“苏玉烟!楚家待你不薄!”
“吆,妹妹这是哪里话,难道不是妹妹你气死姑丈,害得大郎被按在祠堂活活打死,二郎又失足落水,楚家后继无人才落得如此地步?”苏玉烟掩唇轻笑。
楚相宜闭了闭眼,全身彻骨的疼痛丝丝缕缕绵延,她微颤着转过身背对着苏玉烟,轻声道:“滚出楚家!”
“吆,你都能来……”苏玉烟的大丫鬟锦儿匆匆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苏玉烟狠狠瞪了楚相宜一眼,骂了一声“狐狸精!”匆匆离去。
一会后,一堵黑影挡在了楚相宜身前,“怎么?楚大小姐这是后悔了?你不觉得是罪有应得?”那不是上京公子独有的清音之声,是只有边塞的风霜才能磨砺出的沙哑低沉,浑厚沧桑,只是这声音略轻,满是玩味嘲讽。
的确,她罪有应得!
商战见她半响不搭话,上前一把揪住她,“后悔么?重来一次还会嫌贫爱富弃我么?”
楚相宜被晃的全身如锥刺般疼,头也更晕了,后悔?家破人亡,的确后悔,她颤抖着抬起手,商战瞧见了她手中的那半截木簪,黑沉的眼中闪过一抹光。
楚相宜轻轻一笑,双手握住那半截木簪使尽全身力气,再度折断。
我害你被世人耻笑,你亡我家人,我们也算是两清了!若重来一次她不会选择秦锦程,也不会选择他,她只会低嫁,护着家人一世平安。
又被晃了几下,楚相宜全身抽搐,各骨头里刀刮般疼,再也压不住喉中的腥甜,全身骨肉像是被绞成了肉沫,太疼了,她只想睡过去。隐约间,依稀闻见了观云崖的梅香,依稀听见那人惊慌的喊着什么。
她其实不喜那檀香梅太过浓郁,只不过向来喜欢折腾那个蠢材,她有十年没闻见过腊梅香了。
她想,都说人死前会幻想世间之美好,果真没错。只是,那人该是恨她入骨,怎会惊慌呢?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