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在明空旁边的空位的石阶上坐下来,红着脸声音细弱,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明空听,“其实,我还是,喜欢明空哥哥这样温柔的人,笑起来的时候就好像是太阳。”
明空心里咯噔一下。
他终于看到了,他的那一小丝的妄念。
***
时光斗转,明空十六岁,男孩和女孩已经在福源寺呆了三年,长成了少年和少女。
三个人无比熟悉,每当聚在一起,明空总是读佛经,少年总是看书册,少女一个人则端茶递水,明空记得她比小时候更安静少话,闲下来的时候总喜欢听他读经文。
或许,她也颇有慧根,明空摇摇头,他最近时常不自觉想起她,这不太好,他回去该念经了。
将心思暂时放下,明空徒步继续往峭壁走去。
他每个月都要到山泉背后的浮山峭壁呆一天,为撞上山壁而死的雀鸟超度。
这日,天边阴沉,下着丝丝细雨,峭壁脚下并没有什么死去的鸟雀,但这是好事,明空微微一笑,起身欲要离开。
突然,脚腕上倏的疼痛,低头,竟是有灰头毒蛇咬了他一口,四颗牙印很快就黑肿,毒蛇摇曳吐着蛇信子,潇洒地隐入草丛不见。
明空弯腰,皱眉将黑血挤出,忍着渐渐起来的心悸之感,脚下步伐加快,他要早些回寺里用药才可。
胸口发闷,脑袋沉得厉害,他抵不住晕眩,歪倒在旁边的一棵松树下,意识涣散之刻,不受控制的,他脑海里又浮现出看了三年的少女的脸孔。
不知过了多久,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他。
“明空哥哥,明空哥哥!”
身体感受到被柔软的小手撑起,明空吃力的睁开眼,少女瘦弱的模样出现在眼帘前,他苍白的嘴唇张合:“你如何会来?”
少女看着他脚腕露出的黑血,哭的厉害,“你今日午膳晚了半个时辰还没至,我就出来找你了。”
明空想抬手抹掉她的眼泪,才发觉自己一点力气都无。
“我没事,你去喊,明净师兄,过来。”她一个女子,哪里搬的动他呢。
明空喘了口气,话还没说完,只见少女咬咬牙,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坚定。
他顿时觉出不妥,然而来不及阻止,少女已经低头用嘴覆上他脚腕处的伤口拼命吸附,刺骨的蛰疼和头一次被人亲密碰触的酥麻感受同时撞击明空的心神,但他不能动弹,根本没办法推开。
在最后昏迷的片刻,明空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别。”
少女没理他,过了那么久,能吸出的黑血并不多,但少女依旧专心接连吸了好几口,吐完最后一次,血终于彻底变为鲜红,她的嘴唇也些微发紫。
雨停了一阵,开始复又下起,不大却绵延扰人,少女身躯瘦小,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明明浑身都在战栗,她竟然还能将明空背在自己的背上。
沾了雨水的石阶不小心就能打滑,好几次,若不是旁边有树木支撑,少女差点就能栽个大跟头。
这样数次之后,她索性索性摘了绣花鞋脱了布袜,赤脚走在石地上。
“明空哥哥,再等一会儿,马上我们就到了,你不要睡。”少女向后侧头,在明空耳边大声说道。
山路崎岖不平,尖石遍布,她光着脚难免脚底被刺破,但也正因如此,她才没有被残余蛇毒侵蚀,以至于后来,她只要一晕困,就刻意踩上尖锐的碎石。
这般求得的痛觉和清醒,带着她吃力地走到了福源寺的门口。
“明空哥哥,我们到啦!”
趴在她肩膀上的明空,在睁眼的瞬间,看到少女回眸的半张脸。
她笑的太过灼人,从此,在他心里烫出了一道疤。
***
他们呆的第四年,明空十七岁,主持要求他出一趟云游远门历练磨难,有了感悟才能回来。
明空怕他们不舍得,准备趁夜偷偷下山,谁知到了山脚,已经有两个黑色的人影等在那。
“公子说,你会偷偷地走。”少女泪眼婆娑,拉着明空的衣角。
少年冷淡地开口,语气却带着几不可闻的不舍,“明空,你何时回来。”
明空抬头看向少年,还是那副温和语气,“很快就回来了,我只是去游历,又不是转投别的寺庙,你们记得听明净师兄的话。”
“他们说你要去半年,这也是很快么。”
明空无可奈何地笑道,“既然你都知道,如何还要问我。”
少年别扭地转过头去,少女闻言则哭得更是厉害。
明空比前两年更听不得她的啜泣,屈身用手隔着袈裟袖摆拂过少女眼角的泪珠,“紫烟,你帮我做一件袈衣,在你做完之前,我一定回来。”
“……真,真的吗?”少女咽下眼泪。
“嗯,出家人不打诳语。”
“好!”
后来,明空还是在半年之后,才回到的福源寺。
这次只有少女一个人,她站在寺门口,举着慢腾腾做了半年还差最后一粒扣子的袈衣,蹦跳着挥舞,“明空哥哥,我就知道你没骗我,我还没做完呢,你就回来啦!”
明空看她笑靥如花,心里恍然刺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