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给订得卧铺,上中下六张床只睡了他俩,车厢拉门一关便是一方世界。
两人床位相对,都睡下铺,桌上刚好摆放行李。
骆攸宁神色疲倦,搁了行李就摊在床上不想动弹。
乔荆道:“起来把外套脱了再睡。”
骆攸宁磨磨蹭蹭只道:“太累了,我一会就起来了。”
乔荆毕竟不是虞秉文,他没再勉强,拿着保温杯出门去盛了壶热水,等回来时就见骆攸宁挨着枕头已沉沉睡去。
壁灯昏黄柔和,掩去了他眼底的青黑与唇色的苍白,细碎短发黑如乌木遮过额间,红唇肤白隐约还是那少年的模样。
乔荆抻臂调暗壁灯,就这么站在床边垂眸望了他好一会儿,方躬身拉来被子一角替他盖上。
车厢微微晃动,车轨隆隆而响,两侧景色缓缓倒退,列车在结束了十分钟的短暂停靠后,重新驶上了旅途。
骆攸宁是难得一觉无梦,醒来时却还未到天明。
火车节奏均匀地震动着,床头壁灯悄无声息熄了,车厢内沉寂昏暗。许是正在行经城中路段,沿途岗灯盏盏,纷纷投来窥视的目光,昏光与暗影飞快交错,余出的光斑落在雪白的被褥上,横七竖八像是孩童随手的涂鸦。
骆攸宁掏出手机想看眼时间,可刚点下e键就自动黑屏关机了,电量已经告罄。
充电线放在包里,他撑起身往对铺探了一眼,雪白的被褥隆出人形,乔荆似乎酣睡正香。他不想打扰对方,只好闭上眼睛打算再睡上一觉,可方才清醒降临得太突然,驱得睡意逃得彻底,外加空调制冷不足,他这醒来不到片刻,后背汗涔涔一片燥热。
他在窄小的床上辗转了几个来回,最终翻身下床,猫一样轻手轻脚推开拉门,循着卫生间的方向快步走去。
列车正在行穿隧道,轰隆隆的声响在封闭的空间激起无数回音。这大概是黎明到来前最黑暗的时刻,车厢门或紧闭或微敞,所有人都在沉浸在睡梦之中。
有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不知去处的幽魂,不肯停歇地在死寂之中不断穿梭。
念头倏忽即逝,骆攸宁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卫生间在两节车厢连接处,灯火通明。开水炉里的水刚沸,咕噜噜冒着响声。相对的两间厕所里似乎都有人,门把手始终显示红色。
骆攸宁站在洗手台上昂着脑袋仔细看着自己脖颈间那道诡异的红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那条红线又深了几分,像是打算绕颈一周生生切段他的脖颈……
脚边传来咔擦擦的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有什么东西撞在了他的鞋子边上。
骆攸宁低头一看,却是一辆远程遥控的小汽车,瞧着有些眼熟,也不知是谁家孩子落下的。
他弯下腰正打算拾起来待会交给乘务人员,未料那辆小汽车四个轮子突然呼噜噜转动了起来,东拐西绕像是在刻意躲避他的手般,随后奋力冲下台阶翻倒在一滩脏水里。
伸手的动作僵在半空,直到此时他才察觉出不对——眼前这辆小汽车无论从颜色还是车型,竟都与虞秉文死前开得那辆一模样。
咔噔一声,面前的厕所徐徐开了一道缝隙。
乍一眼望去,灯光浑浊,里头空空如也,然而骆攸宁的余光分明瞥见那门缝之间露出的那双黑色的皮鞋。鞋上满布着深褐圆斑,鞋沿更是沾了泥浆、混着枯黄草屑。
“林中燕,在躲甚……”稚嫩的童声从半敞着车窗外飘来,虚渺得恍如混沌之中产生的幻觉,“潭中眼,在窥谁……”
那双鞋动了,面前的门缝越开越大,宛如垂涎的厉鬼张开了他狰狞的大口……
骆攸宁猛地挣坐了起来。漆黑之中,他抓着被褥的一角,喘息剧烈。
噩梦……原来只是噩梦。
对面的乔荆翻过了身,呼吸沉沉,睡得正深。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尚有些惊魂未定。
黎明迟迟未降,火车仍在前行。车轨带着车厢节律均匀地震动,似催人入眠的舒适摇篮。
他想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动作却在摸到手机那冰冷的外壳之时戛然而止。他想到了方才那场噩梦,他有些怕……那梦不止是梦,而是某种征兆。
上铺传来吱吱嘎嘎的声响,骆攸宁注意到面对的车厢门悄无声息开了一道能容人侧身通行的窄缝,墙角也多了一个编织麻袋,大概是在他熟睡的时候新上车了一位旅客。
眼皮发沉,困意来得姗姗。他重新躺了回去,打算再睡一会,可刚闭上眼睛,额头一s-hi,有几滴水飞ji-an到了他的脸上。
他睁开眼睛,就见着昏暗之中一双纤细的小腿从上铺垂了下来,悬在半空摇摇晃晃。
上铺的旅客坐了起来,骆攸宁听到了咕嘟的声响,可能对方正在喝水。
他尽量不去想那些邪门的事情,乔荆就在身边,他想自己没什么可害怕的。
骆攸宁闭上眼睛,努力放空思绪,试图入睡,然而无形之中他感觉到了一道窥视的目光,那目光如蛇般y-in冷,蛰伏在黑暗之中一点一点的靠近着他,现在它缠了上来,y-in冷漫盖了他的全身。
睡意跑得太快,骆攸宁抓不到。他忍不住了,他忍不住睁开了眼,视线在黑暗之中漫无目的地扫过,陡然间竟对上了双泛着白翳的眼瞳!
就在上铺那垂落的双腿间不知何时多了一张惨白的小脸,是上铺的那个乘客……他,或者说它正在弯下腰从两腿缝隙之间窥视着